十束光 落井下石。(1 / 2)

肆光 邇柳 4793 字 9個月前

第十章

俞清昀也不知道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池徹的。

就像我們並不能明確地知道一天當中黑夜和白天的分界線。有些事情,就算並不出於她的主觀意願,但依然抵不過地心引力般銳利的洶洶來勢。

俞清昀和池徹念的是同所高中。一個不論出現在學校裡的哪個空間,都會迅速引起人群騷動的少年,但凡是學校裡的人,想不多注意他幾眼都難。

但她第一次見到他,倒是發生在上高中前的暑假。

那時候魏明澤和俞華月已經結婚好幾年了,好吃懶做又愛玩的男人早已暴露出劣根性。

沒個正經工作,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喝得爛醉後去麻將館打一整晚牌,然後早上回家睡到半下午,悠悠哉哉看會兒電視等著俞華月下班回來做晚飯。

魏明澤這個人,跟個泥鰍似的油嘴滑舌,又生一張比城牆還厚的臉皮。

任旁人如何評價他,他儘管八風不動。

那晚他打牌還沒打到淩晨便把錢輸了個精光,打電話回來讓送錢過去。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支付,人們出行仍然需要隨身攜帶現金。

電話那頭男人們的雜亂吆喝和口無遮攔的汙言穢語傳來,灌滿了整間屋子。

看了眼剛下晚班累得在沙發上睡過去的俞華月,以及響個不停的座機。

俞清昀咬住唇,拿了錢出門。

魏明澤那麻將館在逼仄窄小的巷子深處,燈光陰暗,環境淫/亂潮濕,擦肩而過的那些男人打量目光一個比一個不懷好意。

俞清昀緊縮著肩膀,戰戰兢兢貼牆邊走,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魏明澤電話裡說的那家麻將館。

一塊歪斜破木板掛在頂上,蜘蛛網和吃剩生蚊蠅的方便麵桶糾葛在一起。

裡麵走出來一個八字胡男人,瞥見在門邊徘徊的俞清昀,那雙被酒氣渾濁的眼睛登時一亮:“小妹妹,你來這兒什麼事兒啊?哦,找人啊,那要不要叔叔幫幫你啊?”

邊說著手邊不老實地滑向少女纖細腰肢。

俞清昀猛地彈開,瞟見門邊放著一塊壓門簾的板磚,立刻衝過去,將板磚抓起擋在自己麵前。

八字胡不怒反笑,說他還就喜歡嗆口小辣椒。

俞清昀努力平息著身體的顫抖,緊盯著八字胡腳步,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隻要他再靠近一步,她就立刻用這個板磚鑿開他那惡心的頭顱。

結果八字胡還沒來得及動,旁邊突然“劈啪”一聲巨響,脆弱的窗玻璃不知被從哪裡飛來的一塊石頭打得稀碎,玻璃渣嘩啦掉了一地。

緊接著,一群手拿棍棒的少年衝過來,帶著十幾歲人獨有的衝勁兒和不怕事的肆意囂張,不由分說地衝進麻將館,揮舞著棍棒見到東西就砸。

裡麵瞬間沸騰喧囂起來,打麻將的人吵吵嚷嚷魚貫而出,四處逃竄。

八字胡是麻將館老板,這會兒根本沒時間來搭理俞清昀,罵罵咧咧地一頭紮進了麻將館。

俞清昀被亂竄的人群擠到了圍牆死角,緊緊埋著頭,牙床打顫,挪動不了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散儘,視線範圍內突然出現一雙一塵不染的白球鞋。

踩在滿是臟汙的泥地麵,顯得極為乾淨矜貴。

俞清昀小心翼翼抬頭。

少年穿一身乾淨清爽的黑色運動裝,拉鏈敞開一半,凸出鎖骨往寬肩兩旁蜿蜒。

臉頰線條流暢利落,五官精致清雋,皮膚白皙乾淨,狹長眼眸點著些若有似無的意味,左眼下的黑痣蠱著人移不開視線。

左手捏了跟棒球棍,懶洋洋搭在肩上,垂著眼皮打量她。

猝不及防跌進他眼底,俞清昀神情愣愣,緊張情緒放鬆下來,忽地打了個氣嗝。

少年嘴角慢悠悠拉開,眸底笑意鋪開,輕嗤了一聲。

身後人群早已四散,深巷陷入從未有過的寂靜。

棒球棍不急不忙地調轉方向,少年捏住棒柄,將它緩慢抵向俞清昀手裡的板磚,輕微往下用力。

感受到壓力,俞清昀視線順著他棒球棍下移,落到手裡的板磚上,如夢初醒,手腕倏然一抖,板磚“啪”地落地。

少年舌尖抵著臉頰哂了聲,想了想,他又伸手進兜裡掏出一隻棒棒糖。

荔枝味的。

不管俞清昀要不要,也不管她能不能接住,他就這麼直接不管不顧地將糖拋了過來。

糖紙顏色鮮豔,而她手心沾滿了汙垢。

這時,麻將館裡跑出來一個男生,挺胸驕傲道:“池哥,搞定了,八字胡這回元氣大傷,短時間裡作不了妖了。”

少年不太意外地揚眉:“行,辛苦了。”

走之前,他又轉過身看向俞清昀,挑著唇角笑了笑,十六歲少年聲線已然褪去青澀,變得磁沉。

他說:“女孩子的手,還是用來拿糖比較好。”

-

俞清昀家住在長北市最邊上的馥鬱區。

好笑又諷刺,這區名字聽著諧音富裕,卻是長北經濟最落後,土地最貧瘠的一個區。聽說非常多的住在長北市中心的人們都並不承認這個區隸屬長北,覺得它拖了整個發達地區長北市的後腿。

但俞清昀讀高三那年,他們一家三口不得已搬過來長北的時候,算得上是落荒而逃,能在鬨市裡找到一個落腳之處已是萬分不容易,哪還有餘力去嫌棄。

俞清昀出了學校,在長北大學地鐵站坐上地鐵,停停走走接近一個小時,在終點站下了車,又走了十分鐘路坐公交,搖搖晃晃又是大半小時,再一次在終點站下車,進入一個老小區,七彎八拐,她家住在最西邊的樓棟。

好不容易住到了西邊,沒想到還是比筒子樓好不到哪裡去。

到家的時候差不多五點,俞清昀在小區門口買了些水果,沒手拿鑰匙索性敲了門。

俞華月給她開門的時候手裡還拿著鍋鏟,急急忙忙扔了句“清昀你先坐啊,菜馬上就好了”之後,又跑去廚房顧她正在煎的魚。

老房子狹窄逼仄,房梁很低,家具都斑駁老舊,是上任房主搬走時遺棄的。

俞清昀踏進門,客廳裡台式電視機音響震天響,足球賽解說聲貫徹整間屋子,震得人耳膜都在發疼。

往聲源看了眼,俞清昀麵色瞬間冷下來。

魏明澤一個身體康健,每天熬夜打麻將喝爛酒的男人此刻正心安理得地坐在沙發上,喝酒吃花生看球賽。

而前幾天才化療過的黃皮寡瘦的病人,此刻正戴著口罩和圍裙,忙碌於廚房。

俞清昀鐵青著張臉快步走進客廳,將手裡的水果一股腦甩到了魏明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