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前潑水》 他是個聰明人,夏暖暖心……(2 / 2)

錦戮頓時不敢笑了,阿三也擔心待會兒會吵起來。

“錦離!”夏暖暖一臉欣喜。

向天則止住了方才在嘴角的笑,心想,怎麼又是她。

“坐,坐下吧。”錦戮忙去招呼她,安慰道,“息怒息怒,我也不知道向天會來當翻譯,巧合巧合。這不是大家一塊兒唱戲玩玩嘛,日本人想聽中國戲曲,我們就唱幾段玩玩。”

“你怎麼不去唱?”錦離冷冷問。

“我唱了,”錦戮忙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奶奶你可彆在這裡和人打起來,這是日本人的宴會,我們惹不起。你放心,絕不是什麼柔情蜜意的曲子,唱的是《馬前潑水》。”

錦離這才願意坐到位置上。

錦離一來,夏暖暖就有了幾分底氣,這無聊的令她厭惡的宴會終於讓人開心起來,她開了開嗓子,開始唱。

“不管那七也好來八也好,老娘我隻認路一條,另攀高枝須趁早,不隨你窮酸成餓殍。”

向天接:“休看為夫窮潦倒,滿腹詩書誌氣高,青雲有路終須到,脫卻了襤衫就換紫袍。”

夏暖暖又唱:“打一盆涼水照一照,你哪裡有福相,你哪裡有福相半分毫,腰中從無有錢半吊,肚裡到有草一包。”

向天:“男兒漢憑才不憑貌,奉勸賢妻莫小瞧。”

她拿指頭戳他:“窮酸背時又倒灶,散夥散夥快散夥,散夥老娘我就樂逍遙!”

“噗哈哈哈哈哈!”錦戮在台下,又控製不住笑起來,心想,這兩人也太有意思了,一個打定了心思追愛,一個隻想痛快斬斷,還都借著戲表達。

錦離也笑得發抖,隻是臉上並不表現出來,實在憋不住了,才用手捂住嘴輕輕笑一下。

阿三聽著聽著,覺得這戲裡的罵詞也太厲害了,又覺得他倆實在是好笑,和錦戮交換眼神,又開始笑得嘴角收都收不住。

她唱,他也唱。

她隻想斬斷夫妻情分,他拚命挽留,她嫌棄他一個窮儒給不了好日子,恨不得立刻榮華富貴攀高枝,他說你暫且忍耐等一等,將來我紫袍加身許你鳳冠霞帔誥命加身。她不為所動,隻想速速離婚。

向天聽到台下的笑聲,很不是滋味。

好你個夏暖暖,他心想,方才還與我唱《海棠》,錦離一來你和我唱《馬前潑水》。

他呸了一聲,背轉過身唱道:“無端斬斷同心草,休書一紙快如刀。”

她追上去,逼到他麵前:“遲斷不如早斷好,遲早難逃這一刀!”

本來隻是唱戲,但現在自己的情緒也代入其中,唱得分外投入。

向天和她麵對麵,唱:“縱有小吵和大鬨,夫妻輕易實難拋!”

夏暖暖又去拿指頭戳他前胸,把他逼得後退一步:“你這等男人難依靠,有什麼情義不能拋!”

他上前,焦急又勸:“賢妻最盼得封誥,難道也要一起拋?”

“休提封誥不封誥,我隻差街頭插草標!”她不信這套。

“鳳冠霞帔明珠耀,再請賢妻熬一熬。”他雙手抱拳作揖。

“熬白了頭發熬到老,老娘終身打水漂!”她轉身背對著他。

“世上無有後悔藥。”他忙追上去安撫,“你要把為夫的話兒細推敲。”

“寫下休書則罷了,”她去意已決,“不寫休書,過不了老娘的獨木橋!”

“我……”向天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差點脫口而出“夏暖暖,你當真要和我分開”?想到是在唱戲,甩下一句“可惱”後,背轉過身,生悶氣。

他本來還有戲詞沒唱完,但眼下也不想唱了。

(以上唱詞全部選自京劇《馬前潑水》。)

阿三和錦戮笑得差點背過氣去。

一個日本人拍起了手,鼓掌,他聽不懂講了什麼,隻覺得兩人唱得非常好。

於是陸陸續續大家開始鼓掌。

兩人下台,回到座位,向天坐下後,一聲不吭開始喝酒。

他是個聰明人,夏暖暖心想,他一定會知道我想說的。

佐藤細細思量這唱詞,心想向天這男人也真不中用,當麵求愛又當麵被羞辱,換作他要立刻找個理由離開這裡才是,等到功成名就,再來羞辱這女性,甚至一刀殺死。

他定然已經將我當做嫌貧愛富之人,夏暖暖心想,他素來注重修養,看重一個人的品格,知道我同崔氏無異,絕對不會對我抱有好感,還慶幸早日看清。如此斷了也好,他心性頗高,當著眾人的麵被下了麵子,心裡一定是氣我的,也不會再喜歡我,到時婚姻一退,此事便罷了。崔氏在朱買臣發達後去求和,我是不會的,大家各自安好。

“其實我並不喜歡朱買臣。”錦離道,“崔氏本是千金小姐,跟著他受了這麼多苦,實在是熬不下去了,離開他也是情有可原,他偏要高中後看不起崔氏,一副過去的我你愛理不理,如今的我高攀不起的樣子,全然忘了之前崔氏陪他一起受苦時對他的精心照顧,可笑。”

“我亦不苟同朱買臣。”向天答,“天底下最可氣是一個女人跟了男人苦那麼多年,忍無可忍後離去,這男的不知感恩,隻覺得她拜金負心。我若是朱買臣,紫袍加身後必當八抬大轎請崔氏回來享福,而不是在馬前潑一碗水,說那些個覆水難收的廢話。這朱買臣在我看來也不是大格局之人,便是當了官,也是個小氣男人。”

錦離本是想拿朱買臣刺向天,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此人要麼滑頭無比,和錦戮一般見風使舵順著台階下,要麼,他還真有幾分同情女性的心。她心想。

佐藤聽他們評論朱買臣和崔氏,覺得他們兩個為崔氏著想,實在匪夷所思。一個嫌貧愛富的女人,竟然有人為她說話?看來這兩人也是表麵聰明,實則肚裡草包,糊塗得很。

向天心想,好你個夏暖暖,故意唱《馬前潑水》,我到底哪點不如錦離?若是你覺得我讓你受苦,早些告於我知,何必忍到今日?若隻要功名利祿、加官晉爵就能讓你同我共結連理,我隻管去謀前程便是。

他不易覺察地笑了笑,一杯一杯酒下肚,眾人隻當他是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