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我可以,但男的真的不行!”
“不行,真不行。說了多少次了,路邊的野男人不要隨便撿。”
空山寂寂,鳥息蟲偃。重巒疊嶂中,探出一條彎彎曲曲的青石古道。沿著它一直往前走,便能上玄元山了。
盛綾青衫白裳,如青竹一般直直杵立古道一端,吐出的每個字似琳琅珠玉滾落玉階,清晰冷徹,山中蕩起一陣飄忽的回音。
“鬼知道撿起來是李承鄞還是傅慎行。”
陌生的男人一身玄衣,就昏倒在前方。
山中氣溫偏低,水汽充足,他不知在這兒躺多久了,半蜷身子,烏軟的長發濕漉漉地黏住大半張臉,又逶迤向泛著青色的石板。
看上去有億點點像被遺棄在雨天的黑貓。
盛綾如臨大敵,她立於三尺開外,腳宛如灌了鉛般膠在地上,不願上前半步。突然,男人猛咳一聲,嘔出一大口血,可憐極了——她眼皮也驀地一跳,身體比意識更快作出反應,倒退著往後跳了一步。
“退,退,退……”
盛綾念念有詞,不僅自己往後退,還一把扯住欲上前察看的白芷,伸出一臂,像護小雞仔一樣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小白,咱們繞路回宗門。”
白芷瞪圓了小鹿般黑潤的眼睛,指著地上的男人:“可是師尊,我們若是不管他……他會有生命危險的!”
她模樣隻有十五六歲,紮著雙丸子頭,青白二色的飄帶從兩隻小丸子下垂落。臉蛋白嫩,兩頰的嬰兒肥還沒完全退掉,生得圓糯可愛,讓人看了忍不住想揉揉她的臉。
“不會有生命危險的,”盛綾立刻安慰她,“因為他已經沒有生命了。”
男人衣服顏色太深,看不出染了血,但四下的草木香裡翻湧著濃重明顯的血腥氣。
“可是我感知到他還有氣息在的。”白芷有些不確定地往那處瞟,忽然眼神一亮,“師尊你看,他的手指動了下!”
盛綾的本命劍也跟著嗡嗡抖動,似乎也想湊個熱鬨,她一把按住,催促徒弟離開,“走,趕緊的,待會兒天一黑,附近野獸就要出來了。”
“我們玄元山下竟還有野獸?”
一陣山風吹過,山道旁的苦楝樹葉片簌簌作響。
白芷發間飄帶拂動不已,她瞬間握緊了手中的劍,少女白衣飄逸,一身的浩然正氣:“師尊,既有野獸,那我們就更不能不管他了。”
盛綾:其實也就隨口那麼一說……
她目光略幽怨地望向山頂。
羨魚派就建在山頂上。
她向來謹慎,早在五十年前就將此地做了清理,又設了重重結界。五十年間,方圓百裡最危險的野獸,就是那群寄宿在羨魚派,天天找後廚碰瓷敲詐的山貓。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盛綾發出一聲悠長、悠長的歎息。“這條路走了近三百年,終究還是遇上這種人生兩難問題了。”
她忍不住滿目哀愁。
“小白,生命與道德,如果隻能選一個——”
“那麼,是選擇保全自身,視而不見地走開;還是把他踢得再遠些,免得被其他弟子發現呢?”
白芷:“可是師尊,第二種聽起來好像更加不道……”
盛綾沒有人性,在道德問題上從未糾結為難過。惜命如金的她,此刻隻想勸退自己的小白花徒弟。
“與其在意這些細節。徒兒你不如想想,這麼巧倒在路邊,還被我們兩個弱女子看見,不覺得……此人身份很可疑嗎?”
白芷蹙眉不語,似乎也在細細思索這個問題。
半晌,她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師尊,李承鄞是何人?傅慎行又是何人?可是我未曾聽聞的魔修?”
盛綾:“……”
徒兒你反射弧這麼長的嗎?我記得那是我的第三句台詞?
“姑且算是吧。”盛綾把突突跳的太陽穴往下按了按,擠出慈愛的笑意,“徒兒乖,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這世道,太危險了!我們女孩子要保護好自己,防人之心不可無!”
“其實附近沒有野獸,他很安全,我剛和你開玩笑呐哈哈哈。”
白芷整個人都愣住了。
“師尊,您從前教導我們,君子慎言,言出必行。您身為表率,豈可、豈可……欺騙於我。”
“什麼我竟然說過這麼高深的話?!咳……理論上確實是這樣的。”
盛綾摸了摸鼻子,聲音小了許多。
“不過嘛……這實踐和書上的理論,正常情況下總是有所出入的,你理解一下。”
“他這樣真的……好可憐……”白芷眼眶發紅,竟是有了淚意,“讓我想到了、想到了小小白……阿弟那天也是這樣突然沒的……”
白芷提到小小白,盛綾眼底莫名劃過一抹心虛。
“哎你彆哭啊。”
她頓時蔫了,抬眼打量著白芷神色好些,才小聲為自己辯解。
“君子慎言什麼的,那說的是君子,咱們本來也不是啊。”
當難養的女子和小人不香嗎?
“師尊!”
“……”
“算了,誰讓為師如此善良。”
害怕徒弟哭鬨,盛綾認命地歎了一口氣。
袖中一動,手指飛快捏決。
先是悄無聲息在那人身下設了個禁錮陣法,保證他無法做出攻擊行為,又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所有的防禦型法器,這才上前察看男人的情況。
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