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握手言和吧。”唐勁伸出一隻手,“你不對,我也不對,大家扯平了。當然,你不對在先,但我是男人,要讓著你。所以,就不計較了。”
唐勁的手在空中懸著,曆楠看了看,沒理他。
唐勁訕訕的收回手:“小心眼兒。”
“你離我遠點就行了,沒必要握手。”曆楠一點麵子也不給,還身體力行的向旁邊挪了挪。
唐勁扭頭去看空出來的沙子,鬆軟的細沙留下坐過的痕跡。伸手比劃了一下:“曆楠,你屁股這麼大?”
曆楠扭頭一看,果然是自己做過的位置,被沙子勾勒出一個大致的形狀。又羞又氣,伸手就要抹平,唐勁單手攔住她:“彆!我照一下。好多男生願意看呢!”另一隻手竟然掏出了手機。
曆楠又羞又氣,連滾帶爬的衝過去,先把那個恥辱的痕跡踢亂,又一把把唐勁推倒:“討厭!無恥!流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唐勁殺豬般的慘叫起來,“救命啊!姑娘你不能來強的!”
曆楠腦子嗡嗡亂想,既想堵住那張臭嘴,又怕他真的照下什麼。她又沒受過格鬥訓練,隻好劈裡啪啦的一通亂打。唐勁還好,頂著拳腳爬了起來。一邊喊一邊躲著拳腳,那麼大的個子,長手長腳的就可以跑開,卻總是繞不出曆楠拍打的範圍。手舞足蹈的樣子活像一隻被老虎追著咬的大猴子……
那天晚上,曆楠忽然想到,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可以主動離開有蕭逸的地方,第一次目光沒有追著他,第一次沒有想著“蕭逸”……
轉眼進入深秋。學校兩旁的柳樹葉子都變成乾硬脆片,隨著秋風的節奏,一層層的掉下來鋪在地上。
那天在海邊與唐勁“化解恩怨”之後,曆楠發現晚上她做夢不再夢見蕭逸了,之後又連著幾天沒有蕭逸!
那些因為神經衰弱而被保留下來的夢境依然五彩繽紛,卻沒有蕭逸的影子,當然也沒有唐勁的,好像被誰抹了一下,就那麼輕巧的消失在這個神秘的世界裡。
曆楠有些悵惘,又有些慶幸。夢是她認為冥冥中連接她和蕭逸的紐帶,是她不斷強化自己信念,舔舐暗戀之蜜的途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斷了、沒了、消失了……曆楠開始也試過在睡前默念“蕭逸”兩字,卻徒勞無功。
那些沒有蕭逸的夢境雖然延續著她一貫的神經衰弱,卻顯得輕巧飄逸。即使回味,也不會覺得忽喜忽悲,影響心情。慢慢的,曆楠習慣了沒有蕭逸的夜晚,習慣了迎接一個神清氣爽的早晨,習慣了接受蕭逸在生活裡漸漸消退的現實……
偶爾碰見唐勁,兩人會點點頭,說說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話。喬錦問曆楠是不是開始喜歡唐勁了?曆楠斷然否認,並有意識的避開唐勁。如果對麵走來,她寧可拽著女朋友繞個圈,多走幾步冤枉路。
喬錦不解她何必如此介意?曆楠的解釋是,既然連喬錦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覺得她和唐勁之間應該有什麼,那她就更應該瓜田李下的注意避嫌。
餘歌對此極為歡迎,她反對陷入稀裡糊塗的戀愛中,尤其是那種曖昧的狀態。餘歌激烈的斥之為“不道德狀態”。
蕭逸是學生會主席,唐勁受蕭逸的邀請,在體育部長準備大運會的時候,出任本學期的代理部長。秦雪梅習慣性的叫上曆楠去會裡幫忙,卻意外的被曆楠拒絕了。
“沒必要這麼注意吧?唐勁和你本來就沒什麼啊!”秦雪梅竭力挽留自己的免費得力助手。
曆楠沒精打采托著腮幫子:“累了,不想跟那些男生有什麼。再說,我現在不想見蕭逸。暗戀了這麼久,我突然覺得很累。也許暗戀是有期限的,我的——終於到期了。”
“是嗎?”秦雪梅狐疑的看看她,“你到底是因為蕭逸,還是因為唐勁不去的?”
“不管因為哪個,反正我是不去了。”曆楠爬上床,蒙住被子,悶聲說,“不去了。”
“那你現在乾嘛?”
“睡覺。”
“今天有課啊!”
“你見我上過課麼?!”
餘歌扭頭看窗外,無視喬錦掃過來的可憐巴巴的眼神。
被窩裡一片漆黑。曆楠吐出一口氣。她能說,憑她的直覺,唐勁好像對她有好感麼?會不會自作多情一點?會不會她太敏感了?就算有,會不會一旦她做出反應,又會變成櫥窗裡的商品,等著被選擇?!
暗戀,永遠隻有一次!
宿舍裡靜悄悄的,曆楠掀開被子,慢慢的坐起來,穿好下床,坐在書桌邊。
剛才,餘歌和秦雪梅押著不服氣的喬錦去上課。喬錦出門前喊得聲嘶力竭:“為什麼要我去?為什麼楠楠可以不去?”最終沒用,還是背著書包乖乖等著點名。
自從曆楠在教室明目張膽的裝外校學生成功脫身後,餘歌就放棄讓她上課的努力了。
鋪開宣紙,研好墨,墨香慢慢的暈染著這個小屋。屋子已經收拾乾淨,點起一支熏香。端方的檀香和墨香糅合在一起,若即若離。絲絲的苦味從香氣中透出,黯淡了翻騰的腦海,如暴雨過後的大海,慢慢托出一彎淡淡的月牙。天還是黑的,但,終究平靜了。
曆楠推開窗戶,深深的吸了口氣,掃走胸中的窒悶,才回到桌前。提起毛筆,輕輕的蘸了蘸墨汁。看著雪白的筆尖變成濃儼的黑色,發出飽滿而烏亮的光澤,曆楠才穩穩的提起來,麵對眼前的白紙,靜氣凝神。
曆楠的母親是畫畫的,學藝不精開了個畫廊。受母親的熏陶,曆楠的書畫功底比起一般孩子要強很多。
墨跡在紙上有節奏的變幻著,彎彎曲曲的黑線組成一個又一個的字。曆楠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這些字,她隻是隨心所欲的畫著,慢慢的欣賞著他們的體態、氣勢、姿容、儀表。時間悄然流逝,潔白的海鷗從窗外掠過,又撲向深遠遼闊的大海。每個生命都像字一樣,有開始,有結束。雖然隻有寫完了,才知道是美還是醜;但是總可以慢慢落筆,細細琢磨,一筆一劃的認真對待。因為時間總是勻速通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錦的大嗓門報告午餐時間的到來:“臭死啦!”話音落下,門被推開,喬錦拖著書包衝進來,撲到桌邊捧著水壺咚咚咚的喝了一大口,才抹抹嘴兒,跑到曆楠的桌邊,邊看邊問:“又練字呢?這麼漂亮的字,乾嘛不讓說呢?宣傳部那個書法家算個屌啊!”
曆楠不受影響,繼續臨帖。
喬錦爬上自己的床:“對了,有人在校門口的鷺鷺酒家裡看到顧華之和蕭逸一起吃飯,隻有他們倆啊!聽說顧華之很矜持的,從沒和男生一起單獨聚餐過!”
曆楠的手一頓,“白”字的最後一筆竟然寫不下去。再仔細一看,那些圖畫般的字合成了一首詞: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儘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
後麵沒寫完。
喬錦讀出來:“怎麼寫這個詞兒啊!望啊望的,望夫崖啊!咱們419說什麼也不能當望江樓!嘖嘖嘖,尤其是最後這三字兒,你能來點吉利的麼?倒過來念就是白斷腸啊!望了半天——白斷腸!”
“你不能說點好聽的?!”秦雪梅打斷喬錦的烏鴉嘴:“要不是我和餘歌把你叫過去,你的作業又交不了了。對了,楠楠,老師那裡幫你請假了。沒事的話,還是上上課吧。挺好玩兒的。”
“對!”喬錦又插話,“我發現老師特彆愛講侵犯女性生理自由的案子,一講就兩眼放光!ps,男老師!”
“彆亂說!”餘歌拎著幾個水壺走進來,今天輪到她值日打水,“老師畢竟教給你東西了,講什麼管那麼多呢!”
曆楠越看自己寫的越覺的晦氣,賭氣的把筆一扔,爬上床看書去。
喬錦看她不寫了,問道:“你那個字兒,借我用用唄?”
“隨便吧!”
她頭疼的厲害,隻想閉眼睡覺,彆的一概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