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再度無語沉默,不約而同的選擇把碗裡的飯吃光。偶爾抬頭目光對個正著,便如兩隻受驚的兔子,慌忙跳回自己的窩裡。
曆楠心裡踹了六十多隻迷路亂撞的兔子,踹的她暈暈乎乎,耳朵“嗡嗡嗡”的叫個不停。待到終於聽到食堂裡隱約的人聲時,她才重拾勇氣抬頭。卻看見唐勁正神不守舍的拿筷子點著他的嘴唇。
這兩片有點紅有點薄的肉片,其實肉肉的軟軟的,一點也不像看起來的那麼薄……
曆楠忽然想起那天在海邊被自己刻意遺忘的記憶。她推他,他摔倒,一拽,自己倒在他身上。軟軟的嘴唇劃過彼此,快的像做夢,卻永恒的像刻在石壁上的岩畫!
曆楠再度深深的低下頭,鐵勺嘩啦嘩啦的攪著盆底的飯湯,很快,醬油色的湯汁變成英式田園碎花圖色……
“你是同意了吧?”唐勁眨眨眼,一點沒意外的看到女孩子的耳朵變得通紅。曆楠沒有動靜,還在攪合。唐勁咽了口唾沫,“我就當你答應了。”
一朵笑容慢慢的綻開,漸漸變得囂張。
曆楠沒有抬頭,看不見唐勁無聲的歡呼。數著指頭等了三個禮拜不見麵,這樣一個結果似乎可以算是階段性勝利吧?
“來!幫我刷碗!”唐勁大大咧咧的把吃空的飯盆推到曆楠麵前。曆楠驚愕的看著他,還沒明白什麼意思。唐勁撓撓頭:“我都幫你上課解決老師的投訴問題了,你幫我刷刷碗總可以吧?”
看著遞來的碗,曆楠想,其實那些被放棄的東西不一定真的會遠離自己。胡適說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在感情的領域一樣適用。
太陽透過窗簾投射到床上,曆楠抱著被子翻了個身,睜開眼,看著靜悄悄空無一人的宿舍——睡懶覺的感覺真好!尤其是沒有夢到某人的感覺,更輕鬆。
看著光線中飛舞的灰塵,曆楠算著自己好像有一個多月沒夢到蕭逸了。與唐勁的一幫一並沒有想象中的“如膠似漆”,更多時候,他們隻是短信聯絡一下,問問上課的情況或者“你在哪裡”這類白爛話。以至於曆楠覺得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如果真是這樣,曆楠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沒投入太多感情。對唐勁,她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隻是那段暗戀,不曉得現在這樣算不算結束了?
她私下裡問過餘歌,怎樣才能治愈暗戀?
餘歌說,暗戀是因為感情的需要被投射到某人身上,但這隻是一個幻影。一旦找到真正的感情寄托,這個幻影就會被打碎。她的寄托是學習,曆楠的寄托——餘歌假設——是練字……
曆楠眼前一暗,好像看到自己守著青燈古佛,剃著光頭,穿著袈裟,拿著一根毛筆,滿臉的超脫紅塵,在黃色的宣紙上寫寫畫畫……不勝淒清!
就算暗戀是不對的,也不用以此為代價吧!
曆楠滿心悲憤,真想時光倒流,咬掉舌頭!
幸好喬錦傳授過她兩招:“凡是餘老二說的話,都需要翻譯一下。”所以,曆楠悄悄的在心裡按照自己的意思翻譯了一下:大概就是喜歡另外一個人就會放開暗戀的對象。
唐勁的笑臉忽然跳到眼前,曆楠呆了一下。以唐勁代替蕭逸?
這個小心眼兒、算計人、滿嘴跑火車、奸懶饞滑的紈絝子弟?
就他那個破綻百出明顯泡妞卻又執行極其不力的“一幫一計劃”,能成為拯救自己的方舟麼?
曆楠斷然否認。
正想著,外麵傳來陣陣笑鬨聲和飯盆碰撞的聲音。喬錦特有的大嗓門傳了過來,她們下自習回來了。三四節沒課,曆楠趕回來看小說卻被小白內容雷的裡焦外嫩,找周公治療。睜開眼卻發現,吃飯的時間都過了。
一進門,喬錦就撲到曆楠床前,張開五指大聲說:“楠楠,快,拿錢來!”
“啊?”
餘歌放下自己書包,扭頭笑著說:“曆楠,你這次可露臉了。請客吧?”
“啥?”
秦雪梅最後進來,都聽見了,說道:“喬錦不是拿了你寫的那半幅字麼?她送去參加比賽了,拿了個獎,聽說有二百塊獎金呢。學校還另有表彰。”
曆楠摸摸頭,有點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她甚至忘了自己什麼時候給喬錦寫過字!
仔細詢問後才知道,喬錦拿著自己半副字參加係裡舉辦的一個書法大賽的選拔,被選中之後送到學校,又被學校選中,現在已經送到市團委,準備參加市裡的青年書法大賽。據說如果獲獎,還能送到省裡。
“你怎麼拿去參賽啊!”曆楠有些埋怨,那隻是半副字,還不吉利!
喬錦滿不在乎:“哎呀,我這是變廢為寶!望也望了,斷也斷了,總得拿點回報吧?安啦!我署著你的名,還幫你刻了個戳,扣在上麵。花了十塊錢!”她大驚小怪的比劃著十根手指頭,“戳給你,錢我從獎金裡扣了。”
曆楠嘟起嘴:“我那個沒寫完呢!”
喬錦擺手:“無所謂了。對了,作為你的經紀人,你得分成。學校這次獎勵了二百塊錢,我替你領回來了。除了我那十塊錢刻章的錢,還剩一百九,你打算怎麼辦啊?”
錢,自然是在喬錦的錢包裡,但是怎麼辦顯然不由曆楠做主。看她三人急急忙忙趕回來的樣子就知道,自打領了錢,就沒想過讓曆楠拿去做彆的。
“你們說吧,我聽你們的!不過事先說好,超出的部分AA。”曆楠也不傻,萬一拖去某個海鮮大酒樓,她這二百塊錢還不夠塞牙縫的。
“安啦!小氣樣!門口的賽恩斯酒家。我訂好位子了。”喬錦果然雷厲風行。
秦雪梅加了一句:“我想吃火鍋。”
餘歌補充:“一定要份火鍋麵。”
“你們都商量好了吧?給我加份豆腐,鮮的。”曆楠不甘心的想了想,自己掏錢怎麼也得挑剔點,“必須是鮮的!”
“成!給你兩份。順帶送我一份油豆皮,算你賬上。”喬錦拖著曆楠走出宿舍,臨了不忘買一送一,給自己弄點便宜。
喬錦家比較特彆,是吳橋的江湖世家。喬錦說她是家裡最會念書最沒出息的一個,卻仍然有一手讓大家驚豔的玩牌本事。十個手指頭加上兩個手掌,靈活的不像地球人,經常弄得學校裡那幫賭徒灰頭土臉。好在她謹遵家訓,從不玩兒錢,頂多就是讓男生幫忙拎個行李打個水買個臉盆什麼的。男生們都樂意,搞得喬錦剛來學校就有了“女王”的綽號。
但她這個女王真是色厲內荏到極致,宿舍裡怕餘歌怕到百依百順。後來曆楠才知道,喬錦來的時候是叔公送來的,叔公一見餘歌就高興的把家裡的一個什麼佩給了她,說拜托她約束喬錦,好好當學生,當個好學生。喬錦說,那個佩相當於尚方寶劍,她再膽大妄為,見了佩也不敢亂來。
這就是江湖,信物和承諾,老少無欺。
開始曆楠還有點怕喬錦,覺得她很神秘,處了一周,就發現喬錦其實是個神經很大條的女孩子,領悟力很強,但處事並不敏感,尤其是男女問題,粗線條到令人發指。有一次她打完牌和一群男生說說笑笑的出來,當場被餘歌揪住訓斥一頓。因為那些男生居然穿著跨欄背心大短褲,喬錦與他們勾肩搭背,好的像兄弟……
所以,這樣的喬錦對曆楠暗戀蕭逸移情唐勁的事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遙遠的像外星球。傷心糾結什麼的,對她而言就是浮雲的浮雲一直浮成星雲!也隻有她,能真心無偽的帶著曆楠傻玩兒傻樂傻開心,傻到覺得自己那些糾結都是無聊的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