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韓榆這次受傷是因為跑去山裡玩,不慎從山坡跌落,撞傷了頭。
他也曾問過韓榆為何跑去山裡,卻被他奶逮住一頓訓斥。
再然後,他們兄弟二人的關係突然變得惡劣,他一直被榆哥兒針對,哪還記得今日這一遭。
隻是,上輩子好像沒有死了野豬這回事?
但即便重來一世,他也做不到對韓榆毫無芥蒂。
以上種種,都與他無關。
韓鬆心頭閃過千般思緒,麵上絲毫不顯,一板一眼地回答著韓發的問話,細說在私塾的學習情況。
......
吃完飯,蕭水容跟苗翠雲洗碗,韓宏曄韓宏昊則去屋外劈柴。
至於三房,用齊大妮的話,老三讀書已經夠累了,那些個粗活隻管交給老大老二。
一家十幾口人屋裡屋外忙活了好一陣,大房的韓蘭英已經燒好兩鍋熱水。
往盆裡舀了點熱水,又混入涼水,各自回屋洗漱。
蕭水容帶著三個女兒在簾子後麵洗漱完,輪到韓宏曄。
母女四人踢了鞋子盤腿上炕。
“榆哥兒臉色比吃飯前紅潤不少。”老大韓蘭鈴舒口氣說。
老二韓蘭玥和老三韓蘭芸嗯嗯點頭,韓蘭玥脆聲道:“等下雪了,咱們可以帶榆哥兒一起玩!”
韓蘭芸托著腮:“今天繡芳姐教了我一句詩,學而不思則罔,思而......思而.....”
韓蘭芸抓耳撓腮,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下半句。
韓榆半睡半醒,剛巧聽見這一句,在心裡大聲接上:“思而不學則殆!”
他可是將《論語》全篇背下來了!
不過這幻境未免太過真實了。
溫馨美好,讓人想要沉淪。
為了困住他,那喪屍還真是煞費苦心。
蕭水容靜靜看著瘦削卻難掩秀美的女兒們,眼神溫柔,拿起繡繃繼續繡帕子。
這是她私下接的活,一年也能掙幾個錢,可以貼補家用,偶爾也能從鎮上帶點吃食回來,給兒女們嘗嘗味。
繡花針在頭發裡劃拉兩下,蹭了點頭油,對準一處利落下針。
剛繡了兩針,韓榆忽然抽搐起來。
他死死捂著脖子,渾身痙攣,額頭汗珠大顆大顆往下落,臉上浮現潮紅,呼吸急促。
“不要!”
“我不要死!”
“救我嗚嗚......”
沙啞帶著哭腔的嗓音聽得人心口發顫,韓宏曄提著褲頭從簾子後冒頭:“榆哥兒怎的了?”
蕭水容急紅了眼:“不知道啊,冷不丁就這樣了。”
韓蘭鈴試圖把韓榆的手從他脖子上拉下來,拉不動又不敢使力:“爹娘咋辦啊?”
韓宏曄也試了試,發現根本拉不開,嚇得臉色刷白:“榆哥兒怕是魘住了,我去找關大夫。”
說完披上襖子,一陣風卷出門去。
蕭水容把韓榆抱在懷裡,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背:“榆哥兒不怕,娘在。”
一聲又一聲,成功安撫了躁動不安的韓榆。
脖子上的手緩緩鬆開,韓榆軟綿綿倒在蕭水容身上,呼吸粗重。
蕭水容抹了把淚,也不知榆哥兒做了什麼噩夢,竟怕成這樣。
......
韓榆正想著如何突破幻境,忽然跌進一場堪比喪屍圍城的噩夢。
無法掙脫,且刻肌刻骨。
這次不是一段文字,而是以對照組的身份做了許多壞事,最後鋃鐺入獄,被官兵押到行刑台上。
儈子手手起刀落,“哢嚓——”砍下他的腦袋。
人頭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沾滿泥塵。
獻血噴湧,脖頸的劇痛猶如跗骨之蛆,死死纏著他的心臟。
韓榆再怎麼厲害,再如何被基地的異能者稱為“小怪物”,實際上也才五歲。
身體改造讓韓榆從未感知過疼痛,所以當劇痛來襲,不由捂住脖子哀叫出聲。
下一瞬,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猶如天降甘霖,溫柔的嗓音撫平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懼。
好像......又回到人造子宮的感覺。
痛楚來勢洶洶,去得也快。
韓榆感受著後背富有節奏的拍打,再度陷入昏迷。
這裡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無論是科舉文對照組,還是一前一後截然不同,卻同樣溫暖的擁抱。
墜入黑暗的前一秒,韓榆如是想道。
畢竟他隻是個不討喜的小怪物,誰會喜歡他呢?
掌心的小白花感知到主人的負麵情緒,抖了抖蔫答答的花瓣,再次賣力地釋放瑩瑩白光。
......
二房又是驚叫又是請大夫,早就驚動了韓家其他人。
齊大妮坐在炕上補衣裳,尖著嗓子說:“作死的小崽子,不知道老三趕路辛苦,要早點休息嗎?”
“見天兒的就知道鬨幺蛾子,還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說到這,齊大妮又搖了搖頭:“不行,這遠遠不夠,還早著呢,這才哪到哪。”
罷了,留著慢慢折騰吧。
韓發躺在炕上,麵無表情一聲不吭,好像情況危急的不是他孫子,而是什麼無關的陌生人。
東屋,韓宏慶被韓榆的呼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黃秀蘭同他說明緣由,撇嘴道:“榆哥兒就是個不省心的,怎麼不直接被野豬頂死。”
榆哥兒一死,二房就絕後了,隻能靠侄子摔盆。
如此一來,三房也能撈著不少好處。
起碼二房的東西都歸三房了。
無論銀錢還是物什,誰都不嫌多不是。
韓宏慶搖頭:“榆哥兒都快四歲了,還這麼不知輕重,淨給家裡添麻煩。”
黃秀蘭不可置否,伺候雙胞胎睡下。
韓宏慶靠牆坐著,手裡高捧著一本書。
封皮上寫著《春秋》,內裡一翻頁,卻是滿篇的淫詞浪語。
西屋的大房那邊,韓宏昊跟韓鬆說了傍晚的事,唏噓道:“我看老二這回是真冷了心了。”
苗翠雲哂笑:“誰說不是......什麼聲音?”
夫婦倆麵麵相覷,韓宏昊遲疑道:“像是老二屋裡的。”
苗翠雲立馬披衣下炕:“怕是榆哥兒不好了,咱們去瞧瞧。”
臨出門前,又對韓樹幾個說:“你們彆出去了,趕明兒一早還要去村裡殺豬,分肉可累。”
苗翠雲都這麼說了,韓樹韓鬆也沒強求,又躺回去。
韓鬆聽著韓樹絮絮叨叨,兀自將書翻頁。
昏暗燭光搖曳,映出他漠然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