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東西”白祈:……
“這會有用?”白祈望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我的本義是按審訊的一般流程,雖然有損名聲,但往往效果很好。”
“我喜歡溫和一點兒的。”夜曉低著頭,試圖擦乾衣領上的眼淚,聽到這話聳了聳肩膀,笑眯眯的補充。“比起有人跪著在地上爬,我更愛看他們因為幾句好話就幫忙辦事。”
……南也默默抬了抬眼皮。
不信。
“不過也真有意思。”白祈突然轉過頭,雙手抱胸,低頭看著他,語氣平易近人。他倆本來就站得近,現在距離一下緊張起來,白祈的聲音好像都能把他震的發抖。“你有什麼想法了嗎?”他歪過頭,好像很好奇的問。
“……我不清楚。”【牧師】開金口,吃不了兜著走,這表情絕對沒個好事。南也頓了頓,不聲不響的瞥了他一眼,右手插進長褲口袋。現在的情況對他很不利,衝擊一個接一個,他現在思路完全是混亂的。按情況來看,靠破壞重點道具通關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要跟著這兩個家夥走……他深吸一口氣,很自然的把肩膀上的手撥開,轉身向一邊的茶幾走去。“當時時間緊,茶幾櫃沒翻仔細,我現在再翻翻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轉到茶幾前蹲下來,結果腿一邁開,白祈突然加緊兩步,側身抵在他胸前。“勞駕。”他低著頭,饒有興致的虛空點了點自己。“我當時看得很仔細,建議你可以直接問我。”
“這樣更方便,就看【赫爾墨斯】先生願不願意了。”他目光下移,手上很自然的扶著南也僵住的小臂,好像無意地在他口袋裡的右手上停留,突然猛地一抓,南也來不及反應,右手直接被對方抽了出來,速度之快,讓他在那一瞬間如墜冰窖。
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白祈的指尖捏著南也的手腕,在半空中停住。而南也手裡,正緊緊握著一把細長的手術刀。
左輪的槍口不輕不重的抵在了他腰上。
“所以,我想知道。”白祈百無聊賴的湊近他,聲音都一如既往的溫和,一雙緋紅色的眼睛好像鏡頭一樣把他框住,讓他不由自主的抬頭對視,腿軟的不受控製。“我尊敬的朋友,你有多信任這段合作關係?”
……完了。
白祈把那把手術刀從他手心裡勾出來,因對方的恐懼沒有遇到任何障礙。“我見過很多天真又無辜的人——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你也在內,我年輕的客人,小家夥,我以為你很聰明。”
“我那麼相信你。”他好像在歎息,垂下眼睛,手上把玩著柳葉形的刀刃。南也驚慌的斜過眼睛,隻看見金屬閃過的光亮有意無意地貼近了他的側頸。槍管的形狀隔著衣服都異常清晰,他不敢動,心跳加速到了酸痛的程度,讓他想到大半個小時前,咬住玩家煮熟了的肋骨時喉嚨裡了反胃感。白祈的手指非常非常冷,他絕對被凍傷了。
那雙前所未有的美麗眼睛靠近他,好像在尋找進食的角度。他無意識的顫抖著,目光卻被迷住。
“我現在。”那雙低垂的眼睛這麼說。“相當,相當難過。”
於是南也順理成章的想到了死。
嘭。
就這樣。讓他去死吧。
就在南也目光茫然的等著被判刑的時候,白祈突然退開了,一手把手術刀插回對方口袋裡,槍口順勢一勾,氣氛立刻一百八十度反轉。“你不想詢問一下主角的死因嗎?”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南也身上。“我以為你會很好奇的。”
……
態度轉得太快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覺得被冒犯了但隻能乾笑找話說的南也:……我在你心裡是這個形象?
“對於旁觀者而言,個體行為引發合理推測,這屬於一種個人習慣,如果唐突了,我很抱歉。”白祈走上前,略過一邊的夜曉,那張沙發墊門拉鏈口邊蹲下。“但我堅持你對凶手的興趣——想猜一下嗎?”
“……不想。”你把話說完了會死是吧,去他那嚇死人的儀式感。南也一邊腹誹,剛剛的場麵還有心裡陰影,腿上卻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在血腥味過於濃烈時停住腳,往前探了探身。
“嗞拉”
拉鏈一開到頭,那具屍體順勢向外滑出,上半身懸空著軟綿綿的向後倒,因為重力帶著整張墊子掉在地上,“咚”的一下,後頸貼上地板,形成一個支點,撐住不動了。接著,一張沾滿血的撲克牌從死者的衣領裡歪斜了一下,瞬間插進南也的視線。
白底上的牌麵上血跡很重,很新鮮,血腥味充滿鼻腔,幾顆血珠濺上去,順著傾斜的角度緩慢地流淌著,幾乎都不留下痕跡,而在正中間,那顆黑色桃心刺得他瞬間有了種嘔吐的衝動。
【黑桃A】
……操。
他那剛緩過來的心臟差點炸掉。
被遊戲折騰得緊張過度了,加上這次減員速度太快,玩家分隊又不明確,那人罕見的沒攪出什麼大浪,他竟然都忘了這麼一尊大殺神還在這兒藏著……
……人是他殺的?
或許在一開始,他就沒去餐廳,去殺人了?
不可能,不去餐廳就是違反係統。
……
不考慮作案時間,玩家也不可能直接和Boss抗衡。
所以……是他用了什麼辦法,讓木偶不再保護主角?
和那對鈴鐺有關嗎?
又或者——
南也全身過電一樣僵了一下,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似乎極為合理的假設。
——如果從一開始,主角就是那個年齡更小的孩子呢?
還沒等他開始思考這個想法的可能性,有人就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看出點兒什麼了?”夜曉從他背後靠過來,微微彎下腰,下巴就擱在他頭頂。
“之前無聊的時候,我也玩兒過很多大公司設計的遊戲,不管是畫麵美學還是深刻性,都稱得上是第九藝術。這些優秀作品中,絕大數都很富有內涵,它們折射曆史,政治,心理學,當下熱門話題,人本身的劣根和社會的各種缺陷,也包括讓人感動的愛情——但是這裡總是不一樣。”他的手支起來,拔動著南也的頭發,輕聲歎著氣,目光卻不在對方身上。“身為一個全球性的大範圍副本集合,說直白一點,它太膚淺了。那些遊戲的結局並不發人深省,甚至顯得敷衍和模糊不清,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出於一個小孩子的一時性起,一個淺薄又牽強的謊言,一場過於匆忙的戀愛,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它都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它會帶給我什麼,隻是把某件小的讓人尷尬的往事不停擴張,像是想展現它的自然性,然後弄巧成拙。在這方麵,它太失敗了。”
“於是你開始思考於設計者的意圖,覺得自己漏掉了某個並不存在的細節,然後增長自己的好奇心?我記得有人認為,過度的追求會導致身體和心理上的疾病,最後影響健康。”白祈側過頭,屍體發爛的潮氣好像在他腳底下升騰。南也終於想起來去關注死者的外貌,匆忙低下頭。
那是一張屬於孩子的天真的麵龐,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短發,五官很明顯是男性的,四肢在沙發墊裡擠壓,不正常的扭曲,血糊滿了他的半張臉和頭發,已經乾掉了,讓發根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咬起來的牙齒能看出他死前內心緊張。死因是他脖子上巨大的豁口,從右耳後一直連到左耳根,切麵非常整齊,向外翻開,在血跡遮蓋下看不清楚,但顯然是斷了半邊脖子,像是被什麼極其尖銳的東西一下割開了頸部動脈,所以血才會噴到那麼高。
——【黑桃A】特製的撲克牌確實高度符合凶器薄而鋒利的特點。
“哪兒會啊,都是外人順口說的,我就想想,又沒乾什麼,先生這麼關心我,我容易心慌——”夜曉開玩笑的彎起眼晴,好像不小心說錯話一樣。
“不過又說回來,在彆的地方,這個副本反倒又很用心了。”他低下頭,托著下巴看向南也,聲音帶著笑。“小家夥,你說,錫兵會找到深愛的小舞女嗎?”
“……哈?”話題跳得太快,南也一臉茫然的抬起頭,一時搞不清狀況,語氣模棱兩可。“這個……會的吧。”玩家都走了,錫兵也知道了舞女的位置,沒有理由找不到啊。
“是嗎?”夜曉不置可否。“遊戲通關一次之後,副本結束前就不會再被觸發,如果裡麵的角色也是一次性的呢?錫兵終於知道心愛的人在哪裡了,可卻沒有時間再打開櫃門,永遠也找不到愛人——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你在遊戲裡的時候,關注過環境的細節嗎?”
南也:……
不是大哥你有病吧?!!!那裡邊黑燈瞎火的,老子一邊要防止自己被抓走弄死,一邊還給你關注細節?!!不要把什麼人都當成你那種畜生好不好!!!
“通過觸摸可以判斷,那條環形長廊其實由一塊塊重複的牆麵構成,包括壁爐,以及提供保護的櫃子。重複的環形,暗示循環。而且原作中並沒有櫃子的部分,舞女其實是桌子上一個八音盒裡的瓷器人偶,遊戲中卻完全抹去了桌子和八音盒的存在,隻留下了殉情部分。”他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過於殘忍,遺憾地笑了一聲。“或許,櫃子隻是木偶保護主角的一種方式,舞女已經和錫兵在壁爐的火焰中相擁著融化而死,隻有錫兵的靈魂不想放棄他的愛,帶著夥伴靠尋找愛人自我安慰,玩家要做的隻是提供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念想,讓錫兵有尋找的希望,不再關注玩家而已。”
自知不會再相見的愛人,隻能抓著一點謊言,不顧一切,徒勞無功。
哇,好慘。
“所以你說這些是為什麼?”南也麵露不解。悲劇愛情,so?
感慨萬千文藝細胞上身準備抒情的夜某:……現在的孩子都這麼冷漠了?”
太可怕了。夜曉沉默地看著他,突然笑著歎了口氣。“不被愛——他們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