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樣。

僵硬，窒息，動彈不得，手心冒出虛汗，臉上蒼白的好像被二氧化碳淹沒。它看著他，好像能從他的眼眶裡伸進去，緊緊掐住他的靈魂。

“我都有點不理解。”它說。那個微笑不像上帝，又溫柔，又難以置信。“我幾乎沒做什麼，但你甚至不想靠近我。”

徹底的完整的眼睛，他可以去死的眼睛。

現在已經很少有能讓這雙眼睛大動乾戈的時候了，一點推理和左輪手槍能解決所有問題，其本人又溫和有禮，以至於有些新人甚至都會好奇，這雙死亡般的盛名到底從何而來？但作為信息商，南也有幸在某位主顧手中看過一段絕版的天價記錄。

……

無所畏懼。

無可比擬。

——無人生還。

他瞬間意識到那些傳說的真實性——關於對麵前這個美麗怪物的愛和獻身——古老的惡魔複活了，當【牧師】想注視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一顆心臟能跳動得低於一點三三次每秒。

“問我幾個問題試試看，問問我這個房間的遊戲過程，客廳時茶幾裡繪本的名字，我和隊友關於你的賭局。“它更加靠近，顯而易見的表達著願望。“你好像很有好奇心，不想知道我會說什麼嗎？”

於是南也下意識地張開口。

“我……詢問你？”他好像讀著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一樣，語氣疑惑又麻木。“問你……這個房間裡的遊戲過程？”

”乖孩子。”那雙眼睛眨了一下，在他麵前消失了。

白祈站身身，和南也拉開了距離。“按照對方的說法，這裡的遊戲原型是童話《小紅帽》，碰到掉在地上的紅色兜帽後觸發——他們進來時，兜帽看似無意地放在門口，很容易出於好奇撿起來。玩家需要在其中扮演小紅帽，在天黑之前——這是遊戲裡關於光線變化的第三次出現——將食物送到祖母家。路上會遇到故事中的‘大灰狼’，並展開追逐遊戲。‘大灰狼’會蒙上眼睛，憑借聲音和部分嗅覺尋找玩家，並在語言中暗示自己對地上的花叢無比喜愛，但沒有孩子願意幫他摘花。正確的通關方式是直接被對方抓住，結束追逐，並在被食用前摘花送給對方，使其感動後將自己放走。這種通過方式是那個叫張和的玩家想出來的。他很聰明。”

從蒙圈裡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白祈哄小孩一樣誇了一下的南也：……哦，不。

這人什麼時候還加了一個控製技能啊啊啊？！！！他有病吧，他一直這麼看著人他眼睛不累啊！就因為“啊你不信任我，我很難過”？？？二五八萬，他就是這麼讓那麼多人為他發瘋進【監獄】的？

南也看向夜曉的目光第一次帶上一點同病相憐。

可憐孩子，估計也是這樣被坑過來的，嘖嘖嘖嘖。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白祈和顏悅色的看著他。

“呃……”這該死的熟悉。南也一驚，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低頭訕訕地看著對方，試探性的回答。“還有……客廳茶幾裡那幾本繪本的名字？”

“《科妮和複活節兔子》《小錫兵的故事》《小紅帽》《狼來了》。前三者的暗示你已經見過了，而我對《狼來了》有個個人想法。”白祈靠在牆上，放緩語氣循循善誘。“你可能沒來得及注意，前三本繪本以圖畫為主，而且都被胡亂塗抹過，因為封麵是防水材質，所以被細心清潔了，但內頁的痕跡無法抹除，圖案與客廳四周的塗鴉形成了對比，書上的明顯色彩更鮮豔，甚至帶有香味，顯然所用的彩筆更加昂貴，並且沒有具體的形象，像是出自學齡前兒童——但那本《狼來了》卻是嶄新的，書中文字更多，相較前三本，受眾的年齡略有增加，而且不管保護程度還是自然磨損程度，都更像是剛買來不久。”

“總之呢，繪本的主人，大概就是這家人兩個孩子中的哥哥，很愛惜書，父母在他年紀較小的時候給他買了三本繪本，可作弟弟的總是來搗亂，父母可能覺得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管管。”夜曉在一邊笑著接話，語氣可惜。“可《狼來了》卻沒有受一點破壞，說明書買回來的時候，弟弟已經安靜了——你知道的，在【木偶】出現後，父母已經被更公平美好的愛取代，被嫉妒的弟弟也會得到最直接的報複，自然也就不能對哥哥的書動手動腳了，因此可以推測，將《狼來了》買給長大一點的哥哥的人——”

“……是木偶？”但是……怎麼感覺和之前對不上呢。細節跳得太快，南也一時間理不清楚，隻能跟著那兩人的思路走。

“我就是這個意思。”夜曉聳了聳肩膀，側過頭，得到了白祈的點頭。

“既然與【木偶】關係密切，很可能就會有彆於其他三本。”白祈低頭看向南也，額頭的碎發擋住了一點眼睛。“我的猜測是，它與向【木偶】上交【玩具】的流程有關。”

狼來了，牧童說了三遍，村民就不信了。

玩家可以向【木偶】三次上交【玩具】。

“牧童欺騙了村民，村民會感到憤怒——如果玩家上交了錯誤的【玩具】，【木偶】也會進行攻擊懲罰。”

那時候，就應該有真正的武力要求了。

逐步絕望的南也：……很好，他去死的理由又加了一個。

“不過也有好處嘛，【木偶】把玩家追著到處跑的時候，【主角】說不定也會作為幕後操縱出來看看。”夜曉伸了個懶腰，抬手去搭白祈的肩膀，笑容滿麵。“怎麼樣親愛的，要不要去看看？”

6

……等等，他不會為了這個故意隨便找個東西交給【木偶】吧！！！！

我操大哥你有點良知啊，操了這好像真的是他能乾出來的事兒怎麼辦，他一個人作死你能不能不要拉上無辜人士啊！！！！

“你在擔心他會故意提交錯誤？”白祈很自然的拍了拍肩膀上夜曉的手背，沒有移開目光，開口就讀心術一樣。

被看穿了不知道怎麼辦的南也：……

“不是吧，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形象？”夜曉哭笑不得的側過身，借著白祈的姿勢彎腰靠近他，好像很好奇的歪過頭。“可我要真是這麼想的，你打算怎麼辦，小家夥？”他笑著問。

“……”是你逼我的。南也深吸一口氣，右手扶了一下眼鏡，就在夜曉彎著眉毛等著的時候，他突然不知道從哪轉出一把手術刀，反著銀光的刀刃一閃而過，劃開空氣，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你真有這種想法。”他表情平靜的看著對方，一字一頓。“我就立馬自殘，讓你和【牧師】的賭局輸掉。”

夜曉：……

白祈：……

“……你先把刀放下來。”夜曉深呼吸著，右手扶額，一臉頭疼的衝南也招了招手，語氣感慨。“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狠心的嗎。

嘖嘖嘖，太可怕了。無法接受的夜曉瑟瑟發抖。

“人在絕境中很少有品德這種東西。”啊對對對，我的道德底線和政治一起學給狗了，現在內心冰冷的像南極企鵝，誰惹我我自己倒黴。南也在心裡說著，手上還是從善如流的收回來，手術刀在他手心旋轉一圈，消失在袖子裡。

“總之，現在你感興趣的也都清楚了，可以去做主線任務了吧。”白祈把手裡的檔案放回原位，轉過身看向夜曉，接著很輕的歎了口氣，語氣溫柔。“去幫【主角】一個小忙吧，結束的時候正好早上十點，我們還可以在午飯前去步行街轉一圈，那裡新開了一家咖啡廳兼書店，賣苦杏仁和馬爾克斯。”

“行啊，先生難得陪我出去，我要是再不積極點兒，下次就沒機會了。”夜曉湊過去，歪頭靠上白祈的肩膀，仰起臉和他對視。“天哪，您說得我都等不及了。”他露出一個要去遊樂園的孩子一樣的笑容。

南也：……

你們兩個真的夠了——

不對。

什麼“你感興趣的都清楚了”，這個狗玩意兒感興趣的？劇情？現在劇情很亂很少啊好吧！！！！大哥你倆在乾嘛？啊？！！！！我們三一路都在一塊兒，你們也沒瞞著我看了什麼東西吧？你倆看到啥了？？？不是，你們這樣讓我覺得我少長了一個腦子唉！！！！

“……所以，你們指的‘他感興趣的’東西是？”

“你看，隻要你能相信我們一點，想問的都可以有回答。”白祈側過頭，語氣欣慰的把目光分給他。“關於【玩具】的形狀，來曆，以及【主角】的日常生活和一些個人特色——這些都比較細節，存在於房間角落的某些生活痕跡中，對於副本的通關也不太重要，我們就沒有商量。”

然後他麵前的兩個人開始輪流舉例，從玄關處鞋櫃裡的拖鞋，到廚房冰箱上貼的字條，再到餐廳地板上被輪滑車壓出的痕跡，客廳沙發底下一堆落灰的小模型，桌子茶幾的邊角上沒撕乾淨的防撞傷海綿，杯子到電視都有的精致貼紙，次臥毫無人特色的裝修，很久沒有人睡過的床和床上團在被子裡的小夜燈，書櫃正中間的一塊空餘。

“這個【玩具】從前應該就放在這裡。”白祈摩擦著那塊空出來的地方，手指沾上灰塵。“這是一個在房間任何地方都能一眼看到的位置，符合【主角】對【玩具】的珍惜——事實上，我認為這個【玩具】應該來自他的父母，或許是他在某次爭吵後得到的補償，他認為這代表了父母的愛，才會對【玩具】懷有強烈的感情。”

“至於【玩具】丟失的原因——”夜曉由蹲姿站起身來，手上提著一雙從床底下找到的幼兒運動鞋。“那個弟弟的鞋子，對吧？他可能突然來到了哥哥的房間，還很不禮貌的脫了鞋子上床，然後就看見了位置顯眼的【玩具】。小孩子都是隔鍋香，他或許就要求父母把哥哥的【玩具】拿給他。房子裡的種種細節顯示，比起哥哥，父母屬於關愛弱小的心理，更偏愛年幼的孩子，自然就滿足了他的要求。而在冰箱的紙條上有每天的重要事情計劃，上麵提到他和父母出門去了附近的遊樂場——這是最後一張字條寫的，大概就是在那一天，弟弟弄丟了【玩具】，導致哥哥的憤怒和嫉妒終於爆發，通過某種方式找來了【木偶】，然後——”他的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笑起來。“卡，一切結束了，這個可憐的小家夥得到了真正的家人。”

“【主角】害怕黑暗，這一點體現在各個遊戲中：《科妮和複活節兔》中隻在黑暗裡出現的兔子人偶，關燈後觸發的《小錫兵的故事》，《小紅帽》中必須在天黑前將食物送給祖母。”白祈示意性地衝床上的小夜燈抬了抬下巴。“父母在陪著弟弟，這位哥哥平時隻能一個人睡覺，因為害怕，所以會抱著一盞小夜燈。但現在來看，他已經不再在這張床上進行休息，大概是轉到了父母和弟弟所用的主臥，想體驗父母的愛。這盞燈沒有被帶走，說明他已經不需要了，現在——”

“這個孩子每一次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夜曉在一旁笑著接道。“都能擁有【木偶】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