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其微假扮成葉白的侍者已經兩天了,很是像模像樣,可每日在殿外等候他們議事時,遠遠見晏相期倒還算好。
他規律得很,不在湛存殿,就回住所,隻是平時閃現來閃現去的,也很難偶遇。
她怕暴露,也不敢硬生生往他麵前湊。
這日,他們幾個商量完畢,晏相期留下了葉白密談。
淩其微隔著門,不動聲色地悄悄聽著。
“你去禦霄宗看看她現在如何了。”晏相期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
葉白咽下茶水,放好杯子,“我才不去。”
晏相期一愣,坐直身體,“為什麼?”
“現在多事之秋,禦霄宗定然守衛森嚴,我若去了被擒住怎麼辦?”
葉白瞥了瞥他,又故意道:“當初你不是覺得她回禦霄宗才是對她最好的嗎?既然對她是好事,想來她過得定然不會差,你就彆操心了,人家都跟你一刀兩斷了。”
“你……”晏相期不禁咳嗽了幾聲。
葉白猛然清醒,“哎,明日又到晦日了,你可悠著點。”
門外的淩其微心也揪了起來,隻勉強說服自己,毒已解,現在他沒那麼疼,讓他疼著清醒清醒頭腦。
“不想去就滾出去。”他又咽下一口湧上來的血。
“好咧”,葉白悄悄翻了個白眼向外走,心想後悔了吧,讓你自作聰明。
一切又歸於沉寂,晏相期孤零零的身影在空曠的殿中倍顯淒涼,他心裡很難受,沒有她的這幾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每天都是渾渾噩噩。
雖然前幾日躲著她時,也不怎麼見麵,可每夜等她睡熟,自己都有悄悄去看她。
可現在,靈洞裡沒有了她,房中沒有了她,花園中,街市裡,對,還有這湛存殿,她與自己決裂的地方,都再也尋不到她。
即使擺平了那些麻煩事,若她還是不願見自己原諒自己又該如何?她走時那般決絕,托葉白帶的話那樣狠心,自己此生是不是再難得到她的原諒了?若是再也不能擁有她的愛意,那自己竭力應對這些不堪又有什麼意義?擔上罵名又如何,誰想當魔尊誰便去做,自己讓位就是,沒有了她,他隻想找個地方了此殘生。
晏相期頓覺自己很可笑,如葉白之前所說,他現在很苦,很後悔。
罷了,苦他一個,換她安寧,也值了。
他傳送回到住所,直挺挺躺在床上,等待虛幻的夜幕降臨,等待日複一日無趣的人生。
過了子時,便是晦日,葉白敲響了淩其微的房門。
“怎麼了,大半夜的,難道我暴露了?”淩其微睡眼惺忪。
葉白麵露著急和擔憂,“我察覺到他的魔息不穩,快跟我去看看。”
兩人急急趕到他房中,差點被肆意四處衝撞的魔氣襲中。
“這……”淩其微可沒法抗擊他的魔氣走到房間深處。
葉白見狀,擋在她身前,以魔力設下結界,護著她前行。
沒想到,快到他的床邊,一道淩厲的氣刃襲來,淩其微閃避不及,被劃傷手臂,傷處洇出鮮血。
不知為何,四溢的魔氣卻突然變得安靜乖巧,慢慢沉靜下來,縮回了晏相期的身體裡。
葉白探查過他的情況,喂下他一顆丹藥,轉頭對淩其微道:“應該無事了,隻是還會被疼痛折磨,過了晦日便可恢複。”
淩其微拉著晏相期的手,靠坐在床邊,“我在這裡陪著他。”
葉白想了片刻點點頭,設下了結界保護二人,又留下傳訊黑燭,交代她有事便點燃。
房中隻剩下她和晏相期,淩其微輕輕用袖子擦乾他額上的汗,躺在那人身側,支著頭盯住他。
她心裡想不通,怎麼這次發作,魔氣竟會如此?本來按照葉白的說法,隨著時間的流逝,血肉與魔骨逐漸融合,他發作時的痛楚會越來越輕,即使眼下不閉關調理,等到日後也會慢慢好轉。這次居然程度加重,難道是因為她的離開?
他如雨細密如扇飽滿的睫毛輕顫,眼皮下不安滾動,呼吸愈發短促,緊緊咬著的嘴唇乃至滲出了血,從牙關中吐出的字句破碎,卻清晰可聞。
他說的是,“其微,不要走,彆離開我……”“我錯了,原諒我……”“求你,回頭看看我,彆不要我……”
這些話敲打在淩其微的心上,一陣陣的酸疼,她俯身輕舐晏相期唇上的傷口,撬開他的牙齒,安撫著他那不安的韌舌。
片刻,她靠在晏相期胸前,輕輕拍著他,“我沒離開你,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不要你。其微永遠和相期在一起……”
晏相期一直在呼喚“其微”,他皮膚下的骨骼在移動,血肉陣陣波滾。
縱使之前見過他發作的樣子,淩其微還是被嚇了一跳,感覺這次比以往更甚,聽著他喊疼,她的心也好疼。
對於她來說,這太可怕了,淩其微附在他耳邊,“相期,你振作一點,我陪著你,不要讓身體控製了你,讓它們安靜下來。”
淩其微重新吻上他的唇,他那骨骼哪裡移動,他的血肉哪裡翻滾,她便吻向哪裡。
慢慢地,淩其微感到似乎動靜減輕,便準備回身。
不想一陣天旋地轉,她一聲驚呼,忽然被壓下。
男人緊閉著雙目,卻格外精準地銜住她的唇瓣。
綿長而又深遠的親吻,她漸漸迷失了神智。
“其微”,看著晏相期睜開那沒有焦距的眼睛,卻仍不忘叫著自己,淩其微心裡一陣抽疼,撫摸他的臉,柔聲道:“我在呢,其微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