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樹影交重。
遠處的官道上人影綽綽,連綿遮天巨樹之下幾個身著暗色勁裝、胸前斜掛著紅綢花的抬轎夫無聲地走在隊伍中央。
百年梓木製成的花轎高而寬闊,前後由十六人一並作抬,又有眾多侍女嬤嬤列隊前後環繞,人數龐大卻意外有序。
金紗纏繞於長柱垂落,半遮掩住轎壁上嵌著的兩扇喜鳥鏤空花窗,隱隱若若透露出轎中的盈盈暖光,於轎壁上投射出一道宛若玉竹的曼妙身影。
前後跟隨著數百侍從,皆舉止得體、容貌端正,不說婚轎裝點的奢侈繁華,送親隊伍排麵宏大闊氣,再看那紅木奩箱竟也挑足了一百八十擔,這般大手筆,說是皇太子娶妃也不會有人質疑。
隊伍千裡迢迢從異國他鄉行來也不知驚羨了多少過路人,都道從未見過這般大排場的送親隊。
西風過林,吹得樹木枝葉來回擺動,沙沙聲回蕩於密林之中,連帶著花轎中華衣女子的頭紗也被吹起一角。
季書瑜跪坐在繡花軟墊之上,紅色頭紗下粉唇輕抿,隱隱有些不安。
她耳力敏銳,在隊伍改道踏入這片深林之時,便察覺到深林中好似隱藏著許多零碎的聲響。
不似風吹林簌簌之音,更像是野獸潛伏時沉悶的呼吸聲。
她微微垂首,同轎外緩步跟隨的嬤嬤輕聲道,“原定好像不是走這條道的,如何忽然改道了?”
意外她會突然發話,那嬤嬤很是愣怔了一番,思索片刻靠近了轎窗,恭敬答道:“回公主的話,將軍從附近村中探得消息,得知西邊群山中常有窮凶惡極的匪寇出沒,因此臨時改道,特地繞遠路擇官道而行。”
感知到她的情緒,那嬤嬤低聲安撫:“公主莫怕,隊伍已接近東陵邊境了,不會有事的。”
季書瑜隻好作罷,若有所思的將目光投向轎窗外。
花轎徐徐前行,寂靜的長林裡一時隻聞得蟲鳥輕鳴、溪水叮咚和行人走動時發出的踢踏聲。
參天樹木如綠綢錦步障沿著官道往前一路延伸,樹影密匝匝的籠罩住周遭光線,樹叢間忽有黑影閃過,眨眼間便消失於茫茫深林之中。
走在右上角的轎夫擦了擦後頸陡然冒出的冷汗,戰戰兢兢地轉頭打量四周。
“我好像看到一個影子從旁邊閃過去了……”那轎夫側過頭,壓低嗓子跟走在後邊的人說話。
“這可是官道,誰敢劫啊?不要命了?”後邊的轎夫咧嘴一笑,不以為然道:“小兄弟一看就不常做夜活,這入夜了,許是貓頭鷹什麼的出來覓食了。我聽說這邊常有鼠蛇出沒,有貓頭鷹也不奇怪……誒,夜黑不好走,你可仔細點腳下啊,彆晃了轎子,驚了貴人。”
年輕轎夫聞言長舒口氣,連連點頭:“說的在理,咱連走了幾天,統共也沒睡幾個時辰,我這累的都開始出現幻覺了。等跑完這一趟,領了厚賞,立馬回家痛快地喝上個十幾壇,再睡上個三天三夜!”
倆人竊竊私語幾句,沉默下來後抬著轎子又加快了步伐。
樹林恢複至之前的寧靜,隻餘鳥雀撲棱著翅膀掠過綠枝,引得一陣落葉窸窣聲。
待隊伍走遠,趴伏在淺叢中的‘黑影’才緩緩起身,露出一雙雙隱藏在暗中的眸子。
領頭的中年男人抖了抖短褐,瞪了眼伏在自個兒身側的大漢,抬手刮他一耳光。
“俺說你不長腦袋光長個,動靜這麼大,彆他媽把老子的肥羊驚跑了!如何,前頭的人埋伏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