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憂心忡忡地望向結界,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溫暖和香氣如暖泉包裹著脆弱的少年,和他一同墜入夢境中的陰濕雨天。
陰雨連綿,秋風瑟瑟,地麵積了一層薄薄的水,巷子中空無一人。
遠處突然傳來噠噠噠的聲音,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打雨中跑過。他衣著單薄,光著一雙腳,嘴唇動得發紫,小腳踩下去,濺起數朵水花。
他跑了許久,終於一處宅院門口停下。
小男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抬頭一瞥,瞧見拐角一閃而過的影子。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推開院門進去。
院子不算小,隻是布局很奇怪,中間鑿了一方曲曲折折的大水池,池中有假山,水中是殘荷枯枝,水麵零星飄著泛黃的樹葉。水池周圍是過路的小道,旁邊種著一圈花花草草。
屋子分布在南北兩側,隔著水池相望。
小男孩先去了南邊的屋子,踏過滿地落葉,上了台階,他擰了擰衣角的水,整理了淩亂的頭發,嘴角上揚,露出個燦爛的微笑,才敲了敲門。
房門未開,隻有一個女聲響起,聲音和這天氣一樣,沒有什麼起伏和溫度,“如何?”
沒等到開門,小男孩有幾分失落,但還是打起精神道:“掌櫃的說,沒有消息。”
屋內沒了動靜,半響後,女人才道:“知道了。”
小男孩捏了捏拳頭,鼓起勇氣道:“娘,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不必。”
他的關心,沒有換回女人的動容和心軟,分明是母子,卻像是沒有血緣的陌生人。
小男孩無措地立了會兒,忍住眼中的水光,過了會兒,又道:“今日天冷,我去給娘熬一碗熱粥。”
女人沒有回應。
小男孩邁進陰雨之中,進了旁邊的小廚房。
廚房裡備著米和菜,他先去水缸裡熟練地淘米,然後踩著凳子,將洗乾淨的米倒進了鍋中,又顫顫巍巍地加入了兩瓢水進去。
天氣濕冷,連柴禾都是潮濕的,和乾草一起點燃後,冒出了濃濃的黑煙。
小男孩用凍得青紫的手捂住口鼻,弓著腰,咳得眼淚汪汪。
灶爐中的火旺盛了起來,鐵鍋裡煮得咕嚕咕嚕響,米香四溢,水氣繚繞。
他坐在小板凳上,火光照在臉上,蒼白的臉慢慢有了血色,隻是伸出的手指被烤得隱隱作痛,潮濕的衣服也冒著煙兒。
粥熬好了,他先用碗盛了大半,裝進食盒中,想了想,又放了一碟鹹菜進去,然後提著食盒又到了屋子門口。
小男孩叫了幾聲,屋內的女人沒聲音,像是沒有人住一樣。
他猶豫了一會兒,低下頭,將食盒放在門口,自顧自地說了句,“娘,記得吃飯。”
小男孩回到廚房,將剩下的粥幾口喝掉,用冷水洗掉鍋和碗。
他再次出來時,天已經黑了,天上依然下著蒙蒙細雨,而那屋子始終沒有打開。
他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然後越過院子,到了北側的屋子。
柴火和熱食帶來的熱量早已經被陰冷的雨水衝了個一乾二淨,他推開屋子,脫掉濕衣上床,小小的身體蜷縮進潮濕的被褥中。
冷。
他微微有些發抖,牙齒打顫,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自己安慰自己,睡著了就不冷了。
睡著了就不冷了。
意識開始朦朧,冰冷的身體慢慢有了溫度,他像是被人抱在懷中,溫暖和柔軟包裹全身,空氣中還有好聞的香氣。
這種感覺太過溫暖,舒心,小男孩本能地去貼近,去感受,去追尋,想緊緊地抱住這個美夢。
金色的結界已經搖搖欲墜,李月楚緊張地注視著外麵虎視眈眈的鬼火和黑霧。
她心中有些著急,沈翎應該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不知道這些符紙能不能撐到他們過來。
終於,最薄弱的地方被攻破了。
耳邊像是靜音鍵被關閉,稀奇古怪的鬼哭尖叫灌進耳朵中,她忍住難受,朝著那破口扔了道符紙過去。
但是不斷有新的缺口出現,她忙著給結界打著補丁,兩手起飛,手腕發酸。
可惜符紙有限,亂葬崗的怨氣邪靈卻是數不清,眼看著結界要破了,她心裡一片荒涼。
死在這些鬼東西手中,還不如剛才直接被洛觀嶼掐死。
如同被紮破口的氣球,結界終於撐不住了,第一團黑霧張牙舞爪地橫衝過來——
李月楚嚇得閉上眼睛。
銅錢紅繩發出紅光,突然又熄滅了,一道劍風自少女的臉龐擦過,黑霧猛地散去。
咦?
她睜開一隻眼,看見數把桃木劍將他們護在了中間,不遠處,沈翎和謝扶淵一起趕了過來。
李月楚感動得差點眼淚都流了下來,“表哥,沈姑娘。”
沈翎和謝扶淵對視一眼,謝扶淵眼神一沉,麵色不改,卻是心驚肉跳,“楚楚,你……”
話還沒完,二人便看見少女的腿上躺著一個人。
碧色的裙擺覆在少年的身上,他的臉埋在她的腰腹處,手臂環住她的腰,聲音清晰地傳進眾人耳中。
“……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