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二) 金絲蜜棗(2 / 2)

“……為什麼?師姐你不是說,回到金都,是想調查當年事情的真相嗎?” 洛觀嶼坐直身體,陡然拔高音量,眼中隱隱翻湧著戾氣。

“沒錯。” 沈翎平靜道:“可我隻是玄靈觀的一個普通弟子,什麼都沒有,就連回到曾經的家取回父母的遺物,都要被百般刁難。我需要四殿下做靠山,依仗他人行事,自然是要拿出誠意的。”

洛觀嶼氣急,口不擇言道:“師姐,你想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不管是沈家,還是什麼家,如果他們阻礙了你,我統統都除掉,你為什麼一定要去給那個四皇子做事?”

“阿嶼,金都盤旋著各方勢力,遠非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沈翎像是聽小孩兒說胡話,一時竟也沒有在意他話裡中透露的殺意和戾氣。

她從懷中取出那枚平安扣吊墜,神情落寞,“十年前流沙城一疫,我失去了父母和哥哥,自此夜夜噩夢,既然上天垂憐,讓我找到了蛛絲馬跡,那麼我便不會輕易拱手作罷。”

少年心中的火氣登時被潑滅了。

洛觀嶼和沈翎一起長大,很清楚她心中對家人離去的陰影,那種熟悉的、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像潮水將他淹沒,“……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沈翎抬頭看向窗外大朵大朵的海棠,低聲道:“花開蝶滿枝,樹倒猢猻散,權勢和地位,是這皇城中最危險的誘惑,亦是最強大的力量。”

窗外陽光明媚,洛觀嶼卻如墜冰窖,霎時間臉白如雪,潮濕的水汽漫過層層時光——

陰暗的角落裡生著濕噠噠的青苔,大街上蕭索落寞,兩側的茶館酒肆卻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煌煌燈火,淒淒雨色,人們無處可去,喜歡聚在酒樓中胡吃海喝,談天說地。

生意興隆,黑瘦的掌櫃笑眯了眼,他在酒樓中不停地來回穿梭,熱情洋溢地招呼著客人,像是一隻巡視著領地的大公雞。

終於,他回到了自己的櫃台,一不留神,似乎撞到了什麼,差點摔了個大跟頭。

掌櫃咒罵了一句,低頭一瞧,卻是個臟兮兮的小男孩,他抱著雙腿,蜷縮在櫃台下,被踢到了也不叫疼。

掌櫃嘖了聲:“哎呦,天都快黑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你還沒有告訴我,今天有沒有消息。”小男孩稚氣未脫,烏溜溜的眼睛盯著他,執拗得可怕。

掌櫃將他提溜出去,推搡到門外:“沒有沒有,說了多少回了,怎麼就不信呢?”

刺骨的寒意凍得人一哆嗦,小男孩回頭看他,“我明日再來。”

“明日不必來,以後都不必來了。” 掌櫃看著他瘦小的身形,擠出點良心,湊到他耳邊道:“回去告訴你娘,大家以前願意跟著主子,就是為了追權逐力,不是什麼忠心。樹倒猢猻散,定王夫婦已經死了,連小王爺都沒了,讓她彆再犯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小男孩懵懂地望著他,掌櫃突然自嘲一笑,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做什麼,他聽得懂個屁!

掌櫃推了他一把,直起身,道:“回去吧,告訴你娘,沒有消息。”

小男孩得到了答案,回頭望了眼鬨哄哄的酒樓,孤零零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的儘頭。

權力。

又是權力。

少年咬緊了牙關,麵色慘白,他眸中翻湧著戾氣,瞳仁隱隱透出星星點點的紅,引誘他墮進黑暗。

沈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氣息,“……阿嶼?”

“師姐,” 洛觀嶼驟然回神,一時有些心驚無措,“我……”

那若有似無的古怪氣息消失了,沈翎心中有些微妙的不詳之感,可看著師弟虛弱的麵容,她說:“你有什麼打算,是想留在金都,還是……”

“師姐去什麼地方,我就去什麼地方。” 洛觀嶼打斷她的話,聲音決然。

沈翎微微笑了,“如此也好,留你一個人在金都,我也不放心,隻是明州山高水遠,歸來不知是何時了。”

洛觀嶼微怔。

“好了,薛蓉的渡靈尚且沒結束,我該走了。” 沈翎站起身,叮囑道:“阿嶼,你好好在屋裡養傷。”

關門聲響起,屋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鳥雀嘰嘰喳喳。

舌尖上還滯留著苦澀,少年的目光落在金絲蜜棗上,腦海中頓時浮現一個跑得裙角飛揚的背影。

明州之行,倒是便宜了她,又可以做回高高在上的三小姐,無須因畏懼他而每次逃之夭夭。

洛觀嶼黑潤的眸望向窗口的湛藍天空,三月春風暖,海棠花瓣打著璿兒落在窗欞上,說不清心中的感受。

他剛要移開視線,看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慢慢冒了出來。

少女一雙杏子眼靈動無雙,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洛公子,要不要和我去試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