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茫茫,茶樹烏叢叢一片,葉尖綴著晶瑩剔透的露珠。
天光熹微,哢噠哢噠的細小聲音在木屋裡響起,那聲音漸漸變大,驚醒了床板上的少年。
洛觀嶼猛地睜開眼睛,眸光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黑黝黝的眼珠掃了一圈,才察覺到懷中的異樣。
熟睡的少女貼在他的胸口,毛茸茸的腦袋頂著他的下顎,兩條胳膊環著他的腰,她暖得像是個小火爐,捂得他冰冷的身體暖烘烘的。
洛觀嶼瞳仁驟然放大,他下意識揚起手想揪著她的後領將人拉開,可懷中人突然動了動,竟讓他遲疑了一瞬。
就在這一瞬,一聲巨響,木板床塌了一角。
洛觀嶼反應迅速,他拎貓似的提著李月楚的後領,一躍而起,平穩地降落在地麵。
李月楚被這巨大的動靜驚醒。
她的臉頰貼著幾絲頭發,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不明所以,直到瞳孔乍然映出一個從坍塌床底爬出的扭曲身形。
“這這這……什麼東西?”
她猛地跳到洛觀嶼身後,隻露出個腦袋,神情警惕地盯著那個不明生物。
洛觀嶼被她拽得微晃,餘光撇了眼她的側臉,才看向前方。
那身影從一堆廢木板裡鑽了出來,瞧著是個人,隻是一身衣裳破破爛爛,頭發臟亂得打結,手裡不知道捧著什麼東西,正埋頭啃得嘖嘖作響。
他似有所感,突然停下動作,遲鈍地抬起頭,回望著兩個盯著他的人。
他眼中布滿血絲,滿嘴都是木屑和血沫,張開嘴,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餓……餓呀。”
李月楚懵懵地看著他,眼睛一點一點睜大,聲音滿是驚訝:“……杜長史?”
她迷惑不解地看向洛觀嶼,問道:“他不是和你們在一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變成了這個樣子?”
洛觀嶼沒搭理她,他上前一步,雙手利落結印,金光流轉,杜璟慢慢地僵住,不再動了。
李月楚鬱悶地盯著他的動作,她這是被無視了?
洛觀嶼這廝怎麼這麼喜怒無常,昨晚還乖得像個小貓似的,今早又翻臉不認人?
她走到他旁邊,直白地問:“你怎麼不理我?”
洛觀嶼依舊不作答,那無情模樣仿佛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和她說話了。
李月楚憋了一肚子氣,實在是忍無可忍,火氣讓人惡膽暴漲,她一把揪住少年的領子,惡狠狠道:“洛觀嶼,你說話!”
少年被拽得彎了彎腰,兩人視線齊平,四目相對。
李月楚清晰看見他黝黑的瞳慢慢蓄積起怒氣,她的氣勢頓時像被紮破的氣球,一點一點地焉兒了。
她心中懊悔:這是乾嘛!這廝本來就不是善茬,不說話就不說話唄,你惹他乾什麼?這下完蛋!
李月楚慢慢鬆開手中領子,沒出息地認慫:“你要是不想說……”
洛觀嶼:“我們到曲陵的第一晚,杜璟被人擄走了。”
李月楚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
哎,怎麼突然又願意搭理她了?
隻不過……他怎麼看起來不情不願的?
洛觀嶼神情帶著幾分惱怒,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仿佛有人拿著把刀抵著脖子,逼他不得不說。
李月楚思及昨夜的反常,刹那間福至心靈,又試探著問:“你昨晚是出來找他的?”
“不是,是來找你的。”洛觀嶼像是受了極大的屈辱,他閉了閉眼睛,才道:“太守府來的消息,說你來了曲陵,怕你出事,所有人都來尋你了。”
李月楚頓時有些內疚:“真是對不住,連累大家半夜都不能好好休息。”
遇上樹精是她始料不及的。
洛觀嶼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聲音中充滿冷意:“既然知道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為何不乖乖待在太守府?旁人的話你不聽,連謝扶淵的話你也不聽嗎?”
“我還不是為了……”
少女憤怒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彎了彎眉眼,杏眼中泛著幾分狡黠,“你可以不來找我呀,反正你那麼討厭我,我出事了你不是應該更高興?”
洛觀嶼頓住,少年眼睫一顫,和那雙明媚的星眸對視片刻,突然彆過腦袋,不再看她。
“但你還是來找我了。”李月楚可沒打算放過他,她偏偏要走到他跟前,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你是不是……也擔心我?”
洛觀嶼抬睫盯著她。
他的腦海裡刹那間湧現了無數個說辭,擔心師姐,怕她連累師姐,理由信手拈來,可不知為何,話到了喉嚨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直到聰明的少女悟出其中關巧,沒再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