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樓(四) 看來你不行啊,弟……(1 / 2)

落日餘暉柔和溫暖,少年的身心卻仿佛置身冰天雪地,連耳側的風都變得滯澀。

馬的速度慢慢降下來,直至停在道路中央不動。

李月楚慍色未消,她用力掰開腰間慢慢鬆動的大手,想從馬上跳下去,剛一側身,那條有力的胳膊又環住了她的腰。

心頭的憤怒再度冒頭,可還沒等這火勢蔓延,她已經平安地落在了地麵。

一轉身,恰好看見洛觀嶼翻身下馬,站在她的麵前。

目光相觸,他眼神閃躲,扭頭看向一側。

少年隱藏在袖口的手不住地輕顫,他不敢和她對視,更害怕她親口說出要離開。

李月楚看見他若無其事的側臉,火氣再度上頭,冷哼一聲,邁著步子哼哧哼哧地走了。

洛觀嶼牽著馬,提腳默默地跟了上去。

李月楚餘光瞥了他一眼,旋即加快了速度,身後少年的步伐緊跟著邁得更大,保持著和她一樣的節奏。

天空拉開深沉的幕布,閃爍的星子仿佛在嬉笑著兩個賭氣的小孩兒。

一路上或快或慢,或急或緩,身後的影子始終如影隨形。

洛觀嶼在這場無聲的拉鋸戰中慢慢恢複冷靜,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一股若有似無的血味飄蕩在空中。

心再度被提到嗓子眼,他兩步追上拉住了少女的胳膊,聲音微促,“楚楚,你受傷了?”

李月楚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就要去推他的手,“我受哪門子的傷?”

壓製難受的氣性慢慢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蒼白的臉色和搖晃的腳步。

她逞強繼續往前走,身體突然懸空。

洛觀嶼將她打橫抱起,臉色冷肅,一言不發地走向福成客棧的方向。

李月楚想反抗,可她實在沒力氣再折騰,何況現在的姿勢比背和騎馬都來得舒坦。

她思索了一會兒,身體蹭來蹭去,將自己調整成最舒服的狀態,臉頰貼在少年的胸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

回到福成客棧後,兩人未曾再說一句話。

李月楚向店小二要來熱水,她瞪了一眼靜站在門口的少年,本想直接將門呼他臉上,可望見他眼神,又莫名心軟了一瞬,最終道:“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趕路嗎?”

房門關上許久後,洛觀嶼才垂下頭,聲音低低的,“嗯。”

他的鼻尖還能嗅到那絲血腥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烏雲罩頭,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從前一直在挽留,在等待,被動地接收著從天而降的愛與善。

這一次,他鼓起勇氣去爭取、去搶奪,用最卑劣的方式將人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可為什麼卻變得越來越膽怯了呢。

他像是從溫室中摘下了一朵嬌豔的花,無論如何小心翼翼,風霜雨露都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又像是徒手掬起了一捧水,不管怎麼用力,她都會狡猾地從指縫間悄悄溜走。

洛觀嶼突然抬眸,眼神陡然淩冽。

他轉身,從二樓欄杆處居高臨下看向大堂,目光精準地鎖定了一個風塵仆仆趕來的黑袍身影,目光似泠泠冷箭。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抬起頭,毫不避諱自己暴露的臉,信手斟酒,遠遠朝洛觀嶼舉起了酒杯,滿麵笑意,嘴唇張合,吐出幾個無聲的字,“好久不見,七公子。”

*

李月楚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她匆匆洗漱完,才留意到多了兩套新衣裳,仔細瞧了瞧,顏色、衣料和款式可比她這身成衣店買來的好多了。

她頓了一下,沒什麼猶豫地換上其中一套桃紅色的紗裙。

彆說,貼身衣料柔軟舒適,身上那股刺撓勁兒瞬間就消失了,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換好衣衫,她才坐到了梳妝台前。

古代的梳頭是個大工程,她隻能簡單地給自己弄兩個鬆鬆的發髻,飄帶一綁,就算完成了。

起身要離開時,她無意一瞥,又發現梳妝台上也多些瓶瓶罐罐,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些傷藥。

李月楚摸不著頭腦,擱下傷藥就想出門,可突然想起那廝受傷的高頻率,又轉身將所有瓶瓶罐罐打包了起來,有備無患嘛。

她走到門口,一打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洛觀嶼盤腿坐在門口,脊梁挺得筆直,無歲劍橫在麵前,宛如一個門神。

“你大清早坐我門口乾什麼?” 李月楚十分不解。

洛觀嶼聽見動靜就站了起來,他下意識打量少女依舊蒼白的臉和沒有什麼顏色的唇,“你……沒有用藥嗎?”

李月楚疑惑:“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用藥啊?”

洛觀嶼還能聞到那股微弱血腥氣,他沒作聲,拳頭無意識攥緊,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

她默默忍受粗糲的衣裳,藏住身上的傷口,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他呢?

兩人各懷心思在客棧用完早飯,洛觀嶼說:“楚楚,我們可以在這裡多休息幾日。”

李月楚想了想,她從這裡送往太守府的信估計已經到了。

她雖然沒有在信中言明位置,可隻消問一問信差,謝扶淵便能立刻問出她的下落,說不定他們此刻正在趕來的路上呢,現在不走,如果到時候要把她帶回去,那可就麻煩了。

她看向洛觀嶼,“我不用休息,還是繼續趕路吧。”

洛觀嶼垂下眸,眸光意味不明。

馬車讓後麵的路程變得舒適了許多,兩人之間卻也變得沉默了。

洛觀嶼駕著馬車,神色陰翳,那絲血腥氣折磨著他敏感的內心,車內安靜的少女更是讓他拉起了一根緊繃的弦。

路程過半,陽光明媚的天氣忽然變得陰沉沉的,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潮氣。

洛觀嶼敏銳地觀察著四周,想先找個地方躲雨。

綿延的青山內,不遠處露出幾戶人家青灰色的屋簷,他駕著馬車朝著那裡駛去,馬車內突然傳來女孩兒微弱的聲音,“洛……觀嶼。”

少年猛地停下馬車,探進馬車內,隻見她捂住腹部,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看上去非常痛苦。

洛觀嶼慌了神,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楚楚,你怎麼了。”

李月楚嘴唇慘白:“我有點難受,找個地方歇一歇吧。”

萬幸的是,洛觀嶼早就選好了能休息的地方,他趕在蒼穹落下第一滴雨前,敲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灰布壯漢,勞作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黝黑的印跡,他打量著眼前少年,目光略帶警惕,“你敲我家門作甚?”

洛觀嶼將提前準備好的銀錠塞給壯漢,他聲音焦急:“大哥,可否收留我們在此住上一晚?”

壯漢聽到“我們”,目光下移,才注意到少年懷中還抱著一個女孩兒。

約莫是害怕她被雨淋到,那女孩兒身上裹了一件寬大的外袍,她的腦袋靠著少年的肩膀,又往下縮了幾分,讓整個腦袋都被遮住了。

“相公,是誰呀?” 門內一道女聲慢慢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