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頗為惋惜地用銀柺挑起箱子裡一條珍珠項鏈,語氣輕慢:“宋老板,你知道上一個和我討價還價的人怎麼了嗎?”
宋老板頭一次在一個小青年身上感受到這麼強的壓迫感,他不受控製地搖頭。
金秘書慢條斯理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個首飾盒,“啪嗒”一聲打開,燈光下,一排處理得很好的骨骼整齊擺放在格子裡,大小、完整度皆不同,看起來不像是來自同一個人。
他踉蹌了一下,捂著心臟的位置跌坐回沙發,顫巍巍掏出手帕擦汗,說話時嘴唇都在抖:“歲,歲老板,我有心臟病,你可不能和我開這種玩笑。”
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在房間回蕩,西裝革履的男人搖搖頭,盯著他輕聲威脅:“歲某嘴裡無玩笑。”
“犯,犯法……”宋老板語無倫次不知在和誰說話。
隻是聽到他這話,金秘書把盒子扣上,冷冷開口:“宋老板,做我們這一行你有什麼資格提“法”,在這個行業,歲家就是“法”,沒有犯不犯法,隻有觸不觸歲家的黴頭,你想想清楚。”
他閉上眼睛捂著胸口大口喘了喘,扶著牆再度站起,那張肥臉煞白一片,聲音虛虛道:“八個點…就八個點。”
金秘書轉而為笑,金絲眼鏡下的臉虛偽得很,幫他打開那扇指紋電子門,彎腰引路:“謝宋老板,合作愉快。”
中年胖男人一步一顫地走出門外,再看見自己助理的那一刻,腦中如洪水決堤,再也撐不住,靠著牆蹲下來。
“老板!”高高瘦瘦的小青年立刻跑過來,被自家老板嚇了一大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許是今日的陽光還算好,照在身上很快回暖了不少,宋老板被小助理摻起來,咬牙切齒地盯著剛剛出來的方向:“一個才二十七的小屁孩竟敢這麼猖狂,他也不看看歲家是誰架起來的,沒有他爹他連個屁都不是!今天敢這麼肆無忌憚地樹敵,來日必有他苦頭吃!”
歲家交到歲聿手上不過一年,儘管戰績赫赫,但隻能說他趕上了好適合,他爹給他鋪好了路,這個行業誰都清楚老歲是個好說話的生意人,玲瓏八麵,精明能乾。
本以為此人的兒子這個年紀接管也會是溫和謙遜,沒想到竟和外界傳聞一樣,簡直就是一個霸王,這個行業的流氓!
可惜就可惜在歲家家大業大,縱有怨氣現在也隻能強忍。
等人走後金秘書才把行李箱裡的貨物收拾好,看了看時間提醒道:“歲總,景小姐的飛機就要到了。”
“嗯。”歲聿不緊不慢地翻閱著桌上的合同,眉頭越蹙越緊,最後一把塞進腳邊的垃圾桶,揉著太陽穴,“真不知道歲家怎麼有這麼多爛賬,你從前在父親身邊不長眼還是不長嘴?”
被這樣說金秘書也沒有一點兒生氣,而是彎腰重新把合同拿出來,慢慢鋪平放回到桌麵,平靜回答:“歲董之前強調以和為貴,確實沒有歲總您的雷厲風行。”
何止雷厲風行,金秘書仍記得第一次見歲聿打斷腿時的震驚恐懼,當時他剛下了從美國飛來的飛機,一身張揚的大紅皮草,戴著Balenciaga的Mono款墨鏡,左手拎著行李箱,右手拿著歲董兩個星期前寄過去的合同,黑發在冷風中肆意飛揚,活脫脫一個富二代不著邊際的公子哥。
金秘書對著歲董發給他的那張乖巧的童年照緩了好久才警惕地走過去,喊了聲:“歲少?”
“你就是我的秘書?”大少爺瞥了他一眼,把行李箱遞給他,皮革手套在他肩上拍了拍,語氣輕揚,“辛苦你一趟,先跟我乾票大的。”
當時他還不明白什麼叫“乾票大的”,直到這位大少爺從打斷第一條腿到遞給他第一顆牙,金秘書的內心慢慢變得麻木,他和歲董給的照片上的那個人,絕不是一個人。
以至於現在看到安靜坐在辦公椅上惆悵的大少爺,金秘書還覺得他已經成熟了不少。
“算了。”歲聿起身,穿好大衣一邊走一邊說,“把這些文件都留好,這些賬我要一筆一筆跟這些老家夥算清楚,對了,董思陽你派人看好他,警告他這裡不是美國,哪些該碰哪些不該碰讓他記清楚。”
“好的歲總。”
金秘書拉開車門,似有話要說,張了張嘴又合上。
“說。”
“歲總,今天是您和夫人一周年紀念日。”他說完不等歲聿反應直接關好門,跑到副駕駛坐好,不敢看後座人的反應。
歲聿看向窗外,臉上確實沒什麼情緒,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他們的婚姻還需要紀念嗎,連被他塞進垃圾桶的合同都比他們的婚姻有價值。
不過在那個小聾子看來或許是有價值的,畢竟現在她唯一能抱住的隻有他這條大腿,沒有他,她寸步難行,不然當時不可能一口同意,後來這麼快就要嫁進來。
心思可見一斑。
機場,一個身材高挑,紅唇卷發的女人剛從機場走出,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格外顯眼的賓利車,摘掉墨鏡,深棕色的瞳孔風情冷欲,讓人過目不忘。
她昂了昂頭,一年了,平海,她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