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在滿川十二歲前一直很忙，幾乎不曾在她麵前出現過。十二歲後，估計是茱蒂對上級彙報了某些東西，他才開始漸漸出現，踩著某種不變的頻率帶她出去吃飯，明亮的玻璃落地窗，城市夜景或者沒有，高層餐廳，本地的平價餐館，快餐或者法點，西餐或者料理。

他的身份從始至終就沒有變過，一直是「滿川的監護人」。

也不是沒有讓他離開的念頭，隻是每一次都被本人拒絕。上層或者同事要求，就算自己故意表現出厭惡，他還是不願意成為留下背影的那個人。

卡邁爾也曾認真地勸過他。深夜，點著煙進入書房。

那時十一歲的自己赤腳踩過客廳厚厚的地毯，小心翼翼地控製著呼吸，躲在門後麵聽完了二人的對話，又在開門前的最後一個句子結束前就回到了房間，擺出熟睡的臉龐。

腳步聲消失在玄關。沒有人推門進來，也沒有帶著接近意圖的聲響。她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就這麼沉沉睡了過去。

——你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好久了哦，小姐。

“...什麼...”

——坐在桌前的滿川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罕見地走神了。

赤井秀一在她麵前晃了晃手。“怎麼了？”

毛利蘭和那個傳說中的工藤新一也專注地看著她，臉上帶著探究的神色。“身體不舒服嗎？最近流感還挺嚴重的哦。”

“…不，沒什麼。”她微笑著擺了擺手，向他們示意自己沒事。“隻不過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對麵的茱蒂-斯泰林拿起水杯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接著繼續裝作不熟識的樣子和在場的另一個成年人聊天。

滿川打量著自己麵前的二人，說是青梅竹馬，應該也已經和情侶差不多了吧？不過園子說他們還沒表白。兩情相悅，自小熟識，這種情況還讓女孩子等了這麼久……太純情了嗎？唉，這種不體貼的男生真是讓人沒辦法啊。

她和赤井秀一訂了座位，一到店裡就坐了一張六人桌。正是生意忙的時候，拚桌不可避免。結果碰巧地拚到了毛利蘭、工藤新一和茱蒂-斯泰林。據小蘭隨後解釋道，她原本隻是和好久沒見的工藤（“這家夥一直在忙他的案子，連學都不上！”）出來吃個飯，和茱蒂老師（沒錯，茱蒂-斯泰林果然被調到了滿川所在的班級）的相遇也是巧合。

店裡很熱鬨，並沒有因為拚桌遇到的多是陌生人而變得尷尬。身著圍裙的服務員不斷走動在桌椅間，記下顧客的點餐，倒茶，或者協調座位——

“我記得這家店是最近新開張的吧？今天來的人還是好多噢。”茱蒂-斯泰林今天穿了一條短連衣裙加深藍色牛仔外套，細看的話腿上還套了一條米色絲襪。她撐著下巴，繼續耐心地等粥上桌。

“因為優惠力度大，而且好多朋友都向我推薦這家餐廳哦，”小蘭笑了笑，眼神朝自己身邊的一塊木頭飄去，“而且雙人餐折扣最大。”

“雙人餐？”工藤新一好奇地撚起桌角的菜單，在看到菜單角落裡印著的“優惠說明”後突然紅了臉。“情侶套餐？”

滿川的視線越過對麵的兵荒馬亂和少年心事，看到了門口的一陣騷動。一個手握話筒的女人走進店裡，帶著身後的攝像大哥拍了店裡的景況後巡視一圈，接著徑直朝他們走來。

服務員剛巧端上了他們的五碗粥。攝影立刻機靈地給了食物一個特寫。

“大家好，我是來自日賣電視台HOT100欄目的記者，”女記者妝容精致，頭發紮在腦後，一副乾練的模樣，“你們是拚桌的客人嗎？”

啊，這是園子在聊天時提過的節目。根據顧客評選和建議隨機走訪店鋪，後廚用餐區櫃台門麵，隻要允許都會拍照，節目口號是“為東京食客精心篩選一切”，開播才一個月，收視率已經一躍進入前三，是同期節目望塵莫及的程度。

“是的，不過我們是互相認識的。因為這裡生意太好，來的人超級多！”毛利蘭對著鏡頭笑了，“外麵的隊伍應該很長吧，記者小姐？”

“沒錯呢，我們在外麵幾乎要擠不進來了，”她又對著鏡頭說了幾句話，應該是解說或者介紹店鋪之類的話，“請問你們幾位都是來吃滑蛋粥的嗎？”

“是的，我是被朋友推薦來的。”攝像機立刻對準五個人快速拍了一圈。

滿川注意到對麵從剛剛開始就縮在自家青梅身後的工藤新一表情僵硬了一瞬。比起全程表情冷漠的赤井秀一，他看起來居然有一點......驚恐？

害怕鏡頭......是不喜歡拍照嗎？還是害怕被自己送進監獄的犯人看到自己傾斜仇恨值？等等監獄裡有電視嗎，還是說全部連接著內部線路，看不到直播類節目？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也有害怕鏡頭的理由，微微傾身附到赤井秀一耳邊，儘量壓低聲音地開口。“我是不是不能被拍到啊？”

要是被那些人發現自己現在回了東京......

“彆擔心。”他捏了捏她的手，“這不會有什麼關係。”

對著鏡頭的毛利蘭突然興致高漲，仍然在講話。女記者很配合，也站在桌旁問著關於用餐體驗啦食物口感啦一係列的問題，甚至也向服務員要了一份招牌滑蛋粥。

滿川眨了眨眼。可是我已經被拍到了——

赤井秀一的表情好像在說“我都不慌你慌什麼”，又緊緊握住她放在身側的手，沒有強硬地一根一根鑽進她的手掌，隻是包在外麵。溫暖立刻像雲朵般裹住了滿川冰冷的手。

而他綠色的雙眼掠過她的頭頂，直視著鏡頭，笑意不及眼底。

“赤井先生，你怎麼突然笑了，”茱蒂-斯泰林嘗了嘗粥，感覺還有點燙，便放下勺子。“食物很合口味嗎？”

“是的。”他舉起筷子，從配菜裡夾出香菜，放了一筷子到滿川的碗裡。“...非常，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