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來了。”楊玫應著聲,踏雪往驛站內走去。
在馬車上時,楊玫已經從舅母口中得知,此身體原主楊玫身世頗為淒慘,親娘死後,爹不疼,後媽不愛,後來索性直接扔到郊外莊子裡任其自生自滅。是舅舅和舅母年前想見外甥女一麵,逼問原主父親,才發現她快要凍死在長安郊外的莊子裡。
“那一家人好狠的心,找到阿玫的時候,桌子上隻有一碗結了冰的涼水。”舅母恨恨地說。
“妹妹來了,彆說這些讓她傷心的了吧。”一個年紀看起來稍長些的年輕男子抬眼望見楊玫進來,溫言道。
楊玫有些局促地坐下。
另一個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的小男孩湊過來:“阿玫,聽我娘說,你失憶了?那你可還記得我?我是你二表哥懷瑜。那個,”他指了指之前開口講話的年輕男子:“是你大表哥懷彥。”說完還做了個鬼臉。
“阿玫,還記得舅舅嗎?”觀察了楊玫好一陣子的中年男子開口,他疼愛又有些歉疚地地望著楊玫,在那樣溫和的眼神下,楊玫突然有點想哭。
“阿玫以後就是我楊家的女兒,我定會為你母親,好好照看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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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依舊是趕路,楊玫沒想到古代旅途竟然如此漫長,幸好有那便宜二哥時不時和她鬥嘴,不然更是悶得慌,如果他不來揪自己的頭發就更好了。
還有楊玫他們那輛車的車夫,當日隻是雪中驚鴻一瞥,再看竟然是個眼角有淚痣的漂亮女孩子,可惜本人是個鋸了嘴的葫蘆,臉色也是冷冷的,楊玫和她根本搭不上話。
“馭——”馬車突然停了,周遭一片寂靜。
不一會兒,隻聽見咚地一聲悶響,有東西砸到了他們馬車的車頂。
小侍女掀了車簾問:“阿沈,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一隻凍僵了的鳥。”車夫涼浸浸的聲音穿過車簾縫隙,飄進楊玫耳朵裡。
“沒事就好,繼續趕路吧。”小侍女放下厚厚的簾子,馬車繼續緩緩向前。
楊玫有些好奇地問:“舅母,阿沈就是她的名字麼?”
舅母正低頭擺弄布料,她想給楊玫做頂好看的虎頭帽子,隨口說道:“是呀,怎麼啦?當時一得知你的消息,我和你舅舅就起了帶你回老家的心思。”
“然後呢?”
“我們在附近的莊子裡尋了你幾日,正碰上阿沈在附近找活兒,問我們需不需要幫手。”
“年關找不到願意趕遠路的車夫,我們便雇了她,她有些身手,力氣也大,那晚就是她找到你,將你抱回來的。”
原來那晚不是做夢...
“我們阿玫很喜歡阿沈麼?到時候舅母問問她,願不願意留在楊家照看於你。”舅母笑著說。
楊玫歪頭:“我隻是好奇,她長得這麼美,拳腳一定很厲害才對。不然怎麼敢一個人出來給人趕車。”
車廂內的眾人:......
一旁的小侍女也撲哧一聲笑了。
楊玫:“怎麼了?”
舅母乾笑著道:“阿玫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看來病是大好了。”說罷拿起一塊杏脯塞進楊玫嘴裡,做了個手勢,不準她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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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杭州後,因著山路險峻,楊玫又未恢複全,又從杭州改走水路。這一路從白雪茫茫的北方走到還有些綠意的江南,共走了將近兩個月,才堪堪在除夕前趕到了家。
終於又回到了歙州城,楊玫站在漁梁壩上苦笑,她目光穿過河岸上卸貨的重重人群,落在阿沈的背影上。
一路來,阿沈的話不多,看起來對什麼都不怎麼感興趣,但楊玫卻隱隱覺得,阿沈在觀察自己,帶著一種審視的目光。
她到底在看自己什麼呢?楊玫想要開口問問她,又怕對方根本不搭理自己。
要不還是先過年吧,楊玫想。
故節當歌守,新年把燭迎。楊玫在歙州度過了她在烏唐朝的第一個年。這段時間,歙州城最主要的街道熙和街上處處張燈結彩。除夕那天夜晚,她和二哥懷瑜追著街上戴麵具的儺舞人群跑了好久,拉著冰山臉阿沈一起放爆竹,飲了一杯花椒酒,還因為守歲時睡著了被懷瑜大聲取笑。
回到家中,眾人圍著火爐敘話,火上的茶爐咕嚕嚕冒著蒸汽,滿室茶香。
不知又添了幾回水,撒了幾次鹽。楊玫望著眼前炭火嗶剝作響——為了不讓二哥繼續嘲笑自己,她還多飲了幾大口茶,可是視線還是越來越模糊,實在撐不住,真的是又熱又困——歪著身子又倒下了。
“唉。阿沈,過來,”舅母無奈,“把小姐抱回房睡吧。”
“是,夫人。”清冷的聲音響起。
楊玫感覺身體騰空,被很小心地溫柔抱起。
又是熟悉的鬆木香。整個人好像躺在棉花團裡,楊玫忍不住往那散發著熱氣的懷抱深處又擠了擠。
阿沈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姑娘,閉著眼,小臉紅撲撲的,剛剛,好像還笑了?
她放慢腳步,懷抱楊玫走過庭院竹影搖曳的走廊。
遠處爆竹聲音乍響,懷裡的小獸似夢中不安穩似的動了動,阿沈蹙了一下眉頭,動作輕微掐了一個手訣,霎時,周邊的炮竹聲都像是被阻擋在了兩人之外,隻餘遠處時亮時暗的火光。
這下她可以安心睡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