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硯冰釋,幼童入小學。
楊玫一大早就被喊著起了,跟著舅舅,帶著明月,幾人一同去了歙東的竹枝書院。
竹枝書院隱於問政山半山腰,需得爬上百十個石階,楊玫穿著厚厚的夾襖,走到一半身上就開始出汗,偏這山徑又曲折又陡,兩邊均是竹林,密不透風。
走到一處平台,看見上麵立著一塊石碑,寫著“山中天”三個大字。
楊玫:“阿舅,是這裡麼?”
舅舅笑了:“阿玫,還要再走一會兒。”
三人又走了許久,才在曲徑竹林深處遠遠望見山門,上書“竹枝書院”四個遒勁大字。
在山門前,舅舅突然站定,回頭問:“阿玫,你現在可還好?”
“我很好,也不累,舅舅。”楊玫喘著氣說,看見自己嘴裡嗬出了白氣。
舅舅背過身去,站在山門下,自顧自開口說:“你這個年紀,開蒙已經算晚了,舅舅擔心你在書院被旁人欺負。”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但如果不送你去讀書,我會覺得對不起你和你母親...雖然烏唐朝女子地位不及前朝,但女子讀書仍舊是天經地義。舅舅希望你讀了書,能明白這世間道理,再大的事,不過天地一隅,滄海一粟。”
舅舅轉過身,溫和地看著楊玫:“前塵往事,不必掛懷。即使日後再想起來,阿玫也可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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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1]...”楊玫走近學館,便聽見一片幼童齊聲朗誦之聲。
舅舅帶楊玫去拜見先生。楊玫原是跪在地上。後來抬頭一看,卻沒料到端坐在那的先生竟是一位極其貌美的女子,一攏紅衣,發色如墨,白皙的臉龐略施粉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哪是先生,明明是勾人魂魄的妖精...楊玫內心暗忖,但遠沒有我師父好看,不知道師父今天又去哪了。
“有趣。”一個女聲幽幽在楊玫耳邊響起。
“什麼?”楊玫看著先生,發現她並沒有開口,舅舅也沒露出異樣神色。
得了,又攤上事了。楊玫滿頭黑線。
拜過了先生,楊玫就正式入學了,因為個子比周圍的孩子都高,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學館後麵靠窗的位置,木格窗外是一株盤虯臥龍般的古梅,枝頭綻放點點瑩白。在梅邊有一小型方池,許是山中氣溫比城中低些,池子邊緣的水麵結了一層薄冰。
楊玫環顧了竹屋,果然沒有見到程塵,倒是有一個看起來比她略小些的女孩湊過來和她說話。
“你是熙和街做茶葉生意的楊家的姑娘?”那女孩自來熟地往楊玫麵前的空位一坐。
見楊玫沒有說話,那女孩自顧自又說:“本小姐是你們隔壁,汪家布行的千金——汪皎。”
楊玫笑了,這孩子倒是有趣,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汪皎,身著繡翠藍竹葉暗花小襖,蟹青色簇錦百褶裙,頭戴金鑲寶風釵釵首,小臉尖尖,眉間一點紅,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你笑什麼?也不說話,是在嘲諷本小姐嗎?”汪皎不太高興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