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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問您有預約嗎?”
“一位姓陳的先生。”
“好的,兩位這邊請。”
一家新開的江南餐廳,環境清幽典雅,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茶香,走廊旁邊隨處可見觀賞性竹子。進入包廂,慕陽一眼就看到了西裝革履的陳經澤。端坐著的陳經澤在門響的一瞬就抬眸望去,自然而然地也沒有忽略她身後的林叢。
陳經澤第一次見林叢就對他非常敵視。他在見麵之前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找關係聯係到首都知名的律師,上上下下的關係打點下來也花費了不少心力。為此,他也算和他女朋友徹底撕破了表麵關係,到底他還是一個傳統的男人,除了在事業上有所成就,他還要有一個親生骨肉。即使撫養權很難要回來,但是爭取每年可以和孩子相處幾個月也夠了。自己的孩子肯定要和自己親。
除了孩子,他心裡還有隱秘的私心。他現在事業有成,在這個不大的學術圈也有了自己的人脈。哪怕在婚姻之中自己犯了些錯,慕陽也不必咬著這塊不放吧,兩人直接有一個孩子,以後不能做夫妻,也可以好好相處。他把地方訂在高檔餐廳,穿著名牌西裝,坐著筆直,響用最好的狀態和慕陽見麵,顯示自己過風光。可是在看到林叢的時候,麵具就被撕了一道口,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
“陳經澤,我不明白你是什麼一絲,離婚的時候我們的財產,撫養權已經分割的很清楚了。”
“慕慕,我們先吃飯。你胃不好。我們吃完再聊”他講得雲淡風輕,看不出心裡那些彎彎繞繞。“服務員,在上一份碗筷。”
“慕慕,你不和我介紹一下旁邊這位。是你請的律師嗎?”
林叢仿佛不受他講的話影響。“我來向陳先生介紹吧,我叫林叢,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見過麵。不過沒關係,陳先生畢竟已經和慕慕沒什麼關係了,記不得她身邊的人也正常。我是她的未婚夫,等我和慕慕處理完一些小事之後就打算結婚了,畢竟現在也老大不小了。”
餐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精美的菜肴沒人動一口。
“你…”陳經澤放下筷子,瞪著林叢,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慕陽打斷了。
“好了,我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吃飯倒也不必,開門見山的講吧。我們當時的共同財產就一套房和一輛車還有一些基金,協議上明確寫了撫養權和車歸我,也沒有讓你出撫養費。你現在還想乾什麼?”等到慕陽說完林叢就把手上的文件遞了過去。
從廈門回來後慕陽一直忙的焦頭爛額,實驗室走了幾天,回來就是數不清的ddl。還要抽空谘詢律師。好在林叢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整理資料,托關係找知名律師…她對林叢的愧疚就更甚,情侶間該做的都做完後還沒來得急過幾天冒著粉紅泡泡的日子,就被前夫毀的一塌糊塗。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頓了頓接著講道:“陳經澤,你也隻知道撫養權隻要我不放手,你基本上是要不回來的,現在打這種官司隻是在浪費我們兩個的時間。離婚的原因大家都清楚,你自己拋棄了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選擇了你所謂的‘愛’,最後我也尊重了你的選擇。當時的你的情況我也了解,你的小師妹家裡背景挺硬的,找一個離過婚又沒錢沒權的男人已經是極限,絕不可能讓這個男人再帶一孩子進他們家的門。我隻是不知道你現在有什麼能耐讓他們讓步。”
聽著慕陽冷靜的話語,陳經澤的臉是一陣紅一陣白。呆在冷氣充足的室內也讓他出了薄薄的一身汗。“慕慕,我知道我當初的選擇很讓人寒心,我承認是我迫於她家的壓力主動放棄孩子的撫養權。我那時一窮二白,壓力很大,我很渴望能夠出人頭地,我是農村出來的,我不想讓彆人都瞧不起我。我是後悔了,我想要補償孩子,也想要補償你。我現在…現在也能…”
“可以了。”沒等陳經澤說完,“自己要為自己的選擇兜底,孩子的一切你是彆想了,從他出生開始你就沒有承擔過父親的責任,我並不認為你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看著對麵男人的落魄模樣,不免有些難受,倒不是聖母情懷,每個人都要拯救,所有事情都可以原諒。也許是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這一刻她終於看清了自己,有多不值得,為這麼一個人感傷猶豫,狼狽回家。
她的手被林叢握住了,力氣大到讓自己有些發疼。“陳經澤,你當初說我根本沒有和你共情,沒有真正了解你,你也體會不到情侶之間的愛。所以再遇見一個熱情洋溢的師妹,她向你傾訴對你的赤誠愛意,你才會控製不住自己。這些年我一直再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親密關係,我一直在腦海裡複盤我們那些年相處的種種,想去總結我到底犯了哪些錯誤。時常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自己到底有什麼不可原諒的缺陷。可笑的是,讀了這麼多年書,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個道理自己是遲遲不明白。曾經那個善良真誠,有點自卑但淳樸努力的陳經澤讓我心疼,也喜歡過。但是往後那個滿眼算計,工於心計,處世圓滑的陳經澤自己應該是早就不愛了。我隻是喜歡上了你最想擺脫的那一麵,隻是我遲遲沒看清自己的心。我犯了錯讓我們開始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你犯了錯讓它不體麵的結束。我們互不相欠了,也早該劃清界限。但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為了你的私欲,讓他牽扯進來。我會儘我最大力培養他,給他一個充滿愛的家。”說完慕陽整個人像卸了力般,林叢的手就是自己最後的支撐點。她倚靠在林叢的肩膀上。他拍著她的後背,平複著她的情緒,滿是心疼。
陳經澤聽完,整個人像一個乾癟的氣球,癱坐在靠椅上。不免想到了過去的種種。他好像嘗到了什麼是後悔的滋味。他在短短的一瞬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錯了。可是想到貧瘠的大山,缺失的父愛,布滿皺紋的母親。他停下了反思。不可能,自己不可能會懷念這段日子。費儘心思,背棄原則,踩著數不清的人爬上高位,不就是為了擺脫貧窮苦澀的生活嗎?後悔就是在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
“慕慕,你生活富足,我們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我承認你的觀點是正確的,但我並不認為我所做的就完全錯誤,罪不可赦。”他理了下自己的衣擺,看向了慕陽,食物散發的白霧迷失了雙眼,看著對麵的人也不真切。隻是略微猶豫,“就算孩子的撫養權拿不回來,我這個親身父親也有權看望,撫養孩子。況且我還會儘力一試,不管怎麼否認,我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孩子的健康成長需要穩定的父愛。就算你不認可我,但你也要為了孩子考慮。我為我過去所作所為道歉,也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向孩子賠罪。我在你心裡再怎麼禽獸,對我自己的親骨肉,我不可能傷害他的。母親和父親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孩子的,外人是永遠比不上的。”說著他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看向林叢。就算情緒再怎麼波動,短短一會他也會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不紊亂。
慕陽想說些什麼被林叢製止了,他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你已經處理得很好了,下麵交給我,先出去幫我買杯美式可以嗎,在車裡等我。”
慕陽有些懷疑地應了一聲,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林叢鎮定的樣子,心一下就安定下來了。抿了抿嘴最後什麼都沒說就先走了。
隱私性極好的包廂轉眼就剩兩個人了,精致的菜肴絲毫沒動過,林叢也不再繞彎,喝了一口手邊的茶,直白道:“聽了你這麼久假惺惺地剖析自己,不就是放不下李家的權,也想要個孩子傳宗接代。不知道還以為你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還要人專門來繼承。”
本就對林叢不喜,聽著他不加掩飾,直接了當的挑明來講。倒也不裝了,靠在靠背上,翹著二郎腿,冷聲道:“話彆說這麼直白,林叢,一個普通的醫生,我不知道你哪來的底氣來和我這麼講話。”
林叢嗤笑一聲,掃視了他一眼,“西裝不便宜,可惜再昂貴的衣服也遮不住你的貪婪與腐朽,靠著女人發家,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能進現在的研究所是靠自己的實力吧,被捧慣了都忘記自己幾斤幾兩了。”
“你什麼意思。”天花板上的燈光反射到陳經澤的鏡片上,擋住了他眼裡複雜的情緒。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不該做的事情自己或多或少做了一些,不然怎麼自己升職怎麼會這麼順利,有心查多少能查出來點,但那又如何,一個普通兒科醫生又能影響到自己幾分?他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沉聲道:“有些事情,證據好找,可是要證明它是真的就難了,有些人,可以讓真的變成假的,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林叢聽完也不惱,他也不指望一兩句話就可以讓一個老狐狸退縮,不摔幾個跟頭他可認不清自己。“當然,我們可以拭目以待。陳經澤,你千不該萬不該把慕陽和七寶當作籌碼利用他們。你回去好好討李家歡心,不然事到臨頭他們都不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