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娜對她老板複雜的心緒一無所知。
她自己的心境已經夠糟糕,無意再去關注其他人了。
更何況,她過馬路的時候本來也沒有看見他。
她隻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全然不知她的行動已經開始擾動原本正常運行的命運,給這個固定的世界增添了變數。
這天夜裡,總共有三人失眠。
第二天早上,盧娜上班的時候,還沒能完全緩過勁兒來。
按說她這才是第二天到新崗位的,應該讓自己顯得更加積極一些,精神一點。她本來不是乾這一行的,專業素養不夠,更應該用飽滿的精神彌補。
可她昨天夜裡實在過於難受,今天能打起精神上班已屬不易,實在沒有額外的精力再去展現飽滿的熱情了。
沒想到,等她到了辦公室,突然發現,她的老板居然也顯得萎靡不振,格外沒有精神。
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麵色蒼白,甚至還有了黑眼圈,看起來很疲憊。
她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約會……不順利嗎?”
“啊,那不是個約會。”老板這樣回答,隨後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不是約會?那又是什麼呢?
盧娜知道自己不該問了。打聽老板的隱私可不是什麼專業秘書該有的行為。
但這並不能攔阻住好奇。
到底是什麼能讓老板的狀態變得這麼糟,尤其在他還是個……的前提下?
想到“魅魔”兩個字的時候,盧娜的腦子裡空了一拍,改用六個點的省略號代替。
無論如何,要讓盧娜把老板和她腦海裡的“魅魔”劃等號,還是太難了。
雖然老板說她對魅魔的看法是種刻板印象,但“魅魔是一種有角和尾巴,胸部很大的女性NPC”這種不知何時形成的概念,一時半會還沒法更改。如果在想象中的魅魔身體貼上老板的臉,似乎有些過分可怕了。
於是,在想到“魅魔”兩個字的時候,盧娜腦袋裡自動消了音。
對盧娜來說,這是對老板的尊重。
如果老板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肯定不會讓她繼續當秘書了!
這時候,隻見魅魔C坐直了身體,兩個手肘搭在桌上,問:
“那麼你呢?你昨天晚上怎麼了?”
啊?昨天晚上?
本來就已經脆弱不堪的胃裡,似乎又被老板強行塞進了鉛塊。
盧娜扭過頭,裝出一張若無其事的臉:
“沒怎麼啊。”
老板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失魂落魄的,怎麼能說沒事?昨天你過馬路的時候,我看見你來著。”
“失魂落魄”這個詞,倒是形容得頗為準確。
此時他看著她,眼神裡充滿同情,顯得格外溫柔,似乎在說,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和他講。
從老板關心員工的角度來看,應該也很合理吧。
盧娜正處在脆弱的時候,魅魔目光對她的影響力增強了。
這讓盧娜在一瞬之間幾乎產生了衝動,想要把整個故事都告訴他。
但是這不可能。
但凡還有一絲理智,誰會把十年前的失戀故事,講給剛剛才要開始一起工作的老板聽啊!
等等!
盧娜突然覺察到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
她剛剛問完老板約會的事情,老板緊接著就問她昨天怎麼了,這一定是——
老板在打擊報複!
肯定是約會不順利,所以拿她撒氣!
她怎麼這麼笨,直直往老板槍口上撞!
呼——
盧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像這樣照顧老板的心情,大概也是秘書的日常工作吧。
她抬頭看了看老板。
如果當真什麼都不說,恐怕不能輕易解決。
“就是碰巧……”她說,“看到了一個不想看見的人。”
魅魔C看著她,似乎要從她的眼睛裡看出言辭以外的內容:
“他和你說什麼了嗎?”
“啊?沒有。”
說到這裡,盧娜感覺自己的聲音一點一點沉下去,沉下去。
好像陷入深海,好像即將溺水。
已經忘卻了的畫麵,開始在腦海之中閃回。
盧娜突然頭痛欲裂。
魅魔C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沒有找到類似A女士那樣固定的飯搭子之前,他會去酒吧之類的地方攝食。
他會在那裡遇到一些喝醉了的女孩,腦子裡裝滿了悲傷故事。他總是很好心地把她們帶走,找個地方安置好,然後吞噬掉故事。
這樣,兩方麵都算是能得到些好處。
不過,喝醉的女孩腦子裡也浸著酒精,即使隻是吞噬掉故事,也會讓他變得醺醺然。況且如果讓熟人見到他和喝醉的女孩一起,難免會讓一切變得難以解釋。
所以,後來他就隻和固定的人一起行動了。
盧娜顯然沒有喝酒,但她的狀態不比他見過的那些女孩好。
魅魔C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這種事……如果她是陌生人的話。
但是他早已經下過許多決心,絕對不與自己的員工發展超越工作以外的關係。
雖然她已經知道他是魅魔了。
無論如何,夢境被吞噬,會帶來很多副作用。
比如說,那些與夢境相關之人,事,物,會在記憶之中變得越發淺淡。
比如說,夢境被吞噬之後,現實世界看起來就會逐漸與夢境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