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肆抬了抬眉頭，眼睛斜斜上眺看向顏淩。他既感動又害怕，顏淩順了他的意思，要救葉嵐，但，這聲音聽著讓人遍體生寒。天際有風吹過，厚厚的黑雲移開一絲，露出尚有薄雲遮擋的月亮，昏暗灰沉的亮光，更加讓人恐懼。葵肆抖了抖，心裡道：玩什麼，爺曆了萬年，什麼風雨夜色沒見過。他扯開聲音大吼：“把葉嵐放了，我保證不傷你，否則，彆怪我不客氣！”這麼一吼，頓時整個人也激昂起來，化守為攻啊！他正樂滋滋地看向白淩天，等待他的棄械投降。豈料此時天邊刮過一陣狂風，烏雲滾滾而過，把本就不甚清明的月亮遮個嚴實。葵肆頭頂的前枝被吹得亂拍後枝，零星的幾片葉子更是又掉了幾片。

顏淩禁不住也要轉頭看一看葵肆。

葵肆嘴角一抽，一紮馬步，短短的須根似是八爪魚一樣穩在雲上。他喝：“快把葉嵐放了！”

白淩天撫了撫葉嵐的臉蛋，然後緩緩地親下去，當著葵肆和顏淩的麵親上葉嵐的唇。

葵肆很顯然楞住了，小裂縫的嘴巴張成能塞下兩顆鵝卵石那麼大，“你……你……”而顏淩隻翹手抱於胸前，哼了一聲然後把視線調向天幕。

白淩天感覺到葉嵐的顫抖，知道她是醒過來了，隻是不敢麵對。他輕笑一聲，挺直了身體，用一指極溫柔地緩緩抹在葉嵐的唇上。

葉嵐瞬間僵硬。白淩天難道還要繼續深入不成？！這是個什麼狀況？聽聲音，小木頭和顏淩都在，這，這究竟是什麼回事！葉嵐不敢輕舉妄動，兩妖一鬼，情況很混亂，她隻有閉眼繼續裝死。

“你……你究竟是葉嵐何人？”葵肆伸出一樹枝，穿過白淩天腋下，硬要把他撫在葉嵐唇上的手抬起來。

白淩天倒也合作，把手離了葉嵐的唇，卻是撫上自己唇。他綻開一笑，道：“葉嵐是我未婚妻，現在，你們還可有問題？”

葵肆震驚得倒退了一步，顏淩也是一楞。

葉嵐的手壓在身旁顫動，都壞憋得有點微微的痙攣了，他怎麼能說出如此的話來！

葵肆道：“你是狐妖，她是人，你們人妖殊途，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葉嵐呼吸一窒，狐妖？白淩天是狐狸？葉嵐腦裡不自覺地閃過當初在破廟，她救的那隻白狐狸。但那隻小狐狸崽子，小小的，毛絨絨的那麼可愛，怎麼會是白淩天呢。她雖然猜到白淩天是妖，但真的聽到驗證的話，卻仍舊抑不住心緩緩地往下沉、往下沉。葉嵐壓住震驚，仍舊死死地閉著眼不肯睜開，靜待情況明朗。

白淩天解了腰帶，把葉嵐綁在自己背上，眼皮一挑，“怎麼不可能？”

顏淩卻說出更震驚的話：“她，不是人。”

葵肆差點就踩不住雲，從雲端掉下去。白淩天也退了一步。

惟有葉嵐心咚咚地跳。夜極黑，無星無月，四周寂靜，隻有那句話是如此清晰。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她是妖怪？所以引來那麼多妖怪？所以她的血和魂魄都非一般，惹得那麼多妖鬼相爭？

不！她是人！雖然自小便是孤兒，但她還有師傅疼她，還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寵她。她還有家，蒼霧山便是她的家！葉嵐終於睜開眼睛，靜靜道：“我不是人，那我是什麼？”仔細聽了，便能發現那平靜不過是表像，聲音裡有一股壓抑著的嗡嗡的顫音。

葵肆枝葉往前一橫，斜了顏淩一眼，道：“亂說什麼，葉嵐明明就是人。”

顏淩冷漠地哼了一聲，“在這的，都不是人。你是人，倒成異類了。”

葉嵐在白淩天後背蹭了幾下，綁著兩人的腰帶漸漸鬆動。葉嵐從白淩天的後背滑下來，向顏淩走去。

白淩天牽住葉嵐的手，輕輕地喚了聲：“小嵐兒。”葉嵐看了白淩天一眼，沉靜地。那眼神裡包含太多，滔天地向白淩天襲來，他再一次感覺到，葉嵐真的不是一年前的那個小丫頭了，她變了。白淩天終於放了手，望向葉嵐，眼神裡的溫柔似能浸潤開堤旁兩岸的綠柳，“小嵐兒，一年之期，我如約歸來了。”他翹唇一笑，“你的身子，我會負責。”

葉嵐顫了一下，還是甩開了白淩天的手，望著顏淩向他走去。他從前就喜歡嘴巴上逗她，還有逗完她之後的那個笑，她都記得很清楚。因為注定陌路，所以她記憶生生地刻在那。她走到顏淩麵前，盯著他道：“你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弄成人非人，鬼非鬼，行屍走肉地活著，好和你一個樣麼？”

“你說什麼？！”顏淩大怒。他的身形隨聲而至，水袖已經纏上了葉嵐的脖子。

葉嵐曾經用二師兄給她的匕首，把顏淩水袖割下來過一次，於是她認定那是柔軟的白布或者娟絲。可這次纏在脖子上的，分明是冰冰的，而又極硬的東西。葉嵐伸手去抓，觸手光滑且沁涼。

葵肆急急揮了一枝打在顏淩的水袖上，高聲道：“顏淩你乾什麼！”

顏淩與葉嵐離得極近，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盯著葉嵐。葉嵐立刻感覺到一股陰冷冷的氣息，她本能地往後退，可是脖子被人勒著，半分移動不得。顏淩冷咻咻的聲音吹在葉嵐耳邊：“你想救他們？！想都彆想！先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

“顏淩，你快放手，葉嵐隻是凡身□□，你會勒死她的！”葵肆直接把枝葉全綁在顏淩的臂上，企圖把他拉離葉嵐。隻是這次顏淩似乎下了狠心，“要真能把她勒死，我便信她是人！”

葉嵐漲紅了臉，喉間壓得極疼，她拚著最後的力氣摸上了靴上的刀柄。白淩天身形一躍，也向顏淩衝去，同時掌間燎起狐火，直射向顏淩。顏淩身形往後一閃，可水袖依舊長長地纏在葉嵐脖子上，隻是顏色漸漸發黑。葉嵐憋著氣舉手掠刀，隻聽得“當當”幾聲，終於鬆了口氣。葉嵐摸著脖子退了一步，白淩天立刻扶著她，把她半圈在懷裡。葉嵐抬眼看向白淩天。

白淩天知道葵肆和顏淩如果聯手，他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他望著葉嵐還帶著粉色的臉蛋，憐惜地輕輕撫上，最終淺笑道：“小嵐兒，告訴他們，我們是否有婚約。”喜歡，還是不喜歡，利用，還是真心。太多的密密地糾結在一起，讓他分不清。理不清便不要再去想吧，目前最終於要把葉嵐帶走，把她帶著身邊，以後總能看得清的。白淩天望著葉嵐，一年前她在破廟裡抱著他真身瑟瑟發抖的樣子，還有那天酒後她嚷嚷著讓他負責的樣子，一並浮現出來。他的笑變得柔軟，寵溺，“小嵐兒，一年前的承諾，我不會空許。”

葉嵐楞楞地看著白淩天，喉嚨還在疼，她說不出一句話，尤其看著他這樣溫柔淌水的眼神，她要溺斃的。

遠遠的，顏淩被葵肆攔著。葵肆眨了兩下新長出來的眼睛，“葉嵐，真是這樣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會祝福你的。你彆把照顧我的話放在心上，我隨便說說的，我在土裡埋上幾年，又能修成俊美之人了。”

葉嵐努力咽下口水，終於轉頭望向顏淩，“沒有，白公子隻是玩笑話，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