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語站在庭院裡,乾澀的張了張嘴,片刻之後,她握緊了劍。
大聲對著那遠離的人詢問出聲:
——如果說,我不再是麻煩,那你就會讓我在你身邊了,是麼?
沒有人答話。
未曾聽見也好,裝聾作啞也好,總之,他未曾說話。葉子語在那陰暗之處抿了抿唇,廣袖一展,瞬間消失了蹤影。
喂喂,彆衝動啊孩子。
******************************************************
她在暗夜中急促的狂奔而去,臨到那熟悉的門前,長劍一掃,破開了層層阻礙,直直劃破了暗夜之色,帶著一片殷紅華美,在這夜裡綻出層層華光。
“把上蝶閣的人,統統交出來。”
劍鋒一指,葉子語的劍停在麵前青衣墨發的男子身前,男子麵色不改,一張溫和有度的臉帶著淺淺的笑意,衝她恭敬有禮的一作揖後,微笑道:“葉夫人,我家公子有請。”
“誰?”葉子語神色不變,微微抬了抬眼簾,打量起麵前的男子。麵前男子勾了勾嘴角,甚是有禮的做了個“請”的動作,笑道:“葉姑娘,在下墨風。”
“不認識。”葉子語劍鋒一直,來人手中折扇匆匆而擋,忙道:“墨川大公子讓在下來請姑娘!”
劍止住了。
葉子語抬起臉來,看著麵前有著謙謙君子笑容的男子,臉色微微變了變,詢問道:“上蝶閣?”——上蝶閣怎麼樣了?
“已在公子那裡‘安置’,葉姑娘可隨時來‘探望’或者‘帶走’。”
“再會。”——老子才不去送死,好走不送。
葉子語以極其簡單的言語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隨即轉身就從窗子跳了出去,預備逃命。墨風卻是早已料到她會這麼做一般,輕搖著扇子,笑道:“大公子說,若不去,姑娘看著辦。”
剛剛從窗子裡落地的葉子語差點崴了腳。
她抬起臉來,靜靜看著那個剛剛跳出來的窗子,片刻之後,又跳了回去,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坦然道:“走吧。”
於是乎,半個時辰之後,葉子語老老實實出現在了墨川府邸,墨川坐在上座上,慵懶的自己給自己倒著茶,一室茶香彌漫,隻留水聲涓涓。
葉子語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不出聲。
墨川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也不出聲。
片刻之後,墨川看著那一桌裝滿了茶水的茶杯道:“你口渴了,喝了吧。”
葉子語抬起頭來,看著那茶杯掙紮了一下,最後誠懇的開口:“我不渴。”
“你不渴我倒茶作甚?”墨川一挑眉,嘴角邊的笑意帶了些寒意。葉子語其實很想做一個攏衣服的動作去表達自己內心的寒冷荒蕪(這個塵世寂寞如雪了~~),但是,作為一個高手,做這種事兒真的很丟人,於是她不說話,以沉默來反抗。
墨川輕輕抿了口茶,撣了撣袖子,隨意道:“玩夠了,就回來吧。”
葉子語終於抬頭了。
她靜靜看著他,張了張口,話還未出,對方卻是已經了解了她的意思,喝茶的動作忽的頓住,截住她的話,冷下聲來:“你確定?”
“我不會回來了。”她出聲,一如既往,從不遲疑。墨川將茶杯一擲,淺笑道:“你能堅持多久?”
葉子語不說話。墨川看著她,眼裡全是篤定的笑意:“你和他之間縱隔了這麼多,他無權無勢無色無能,一年兩年三年,一直是你保護他,他給不了你任何東西任何可依靠的感覺,僅僅憑著你們所謂的愛情,你以為,就可以去逆轉一切麼?二?”
“葉子語。”聽到墨川喚出多年前的名字,葉子語開口糾正,緩聲道:“正如你如今喚作墨川,我卻也隻是葉子語了。”
“你會後悔。”他再抿了口茶,隨後皺了皺眉,葉子語輕輕一笑,一如那少年時兩人相對那般,明了道:“那待我後悔再說。”
墨川微微愣了愣,他是明了的。
眼前這個人,心性簡單到近乎隻是一條直線,她若想要什麼的時候,便去伸手,若是燙著了,把手縮回來就好。若是她決定愛著誰,便隻有那一人,其餘事物都不再相乾,便就是他,卻也不能阻止。
那瞬間,他覺得心裡好像被輕輕拉扯了一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了上來。他緊緊握住了茶杯,麵上卻仍舊帶著那仿若三月桃花的笑容,笑道:“子語,你若想去玩,我不介意。但你需記得,你終會回來。”
“墨川,”葉子語淡淡開口,簡單而篤定的調子,卻是無比堅定道:“我會一直護著他,直到你殺了我。”
說罷,她便轉身,詢問道:“上蝶閣的人,在哪裡?”
墨川閉上眼,按耐住心中那想要殺人的情緒,用平靜得近乎沒有波瀾的調子道:“我讓人讓他們在門外候著了。”
“嗯。”
葉子語點了點頭,卻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著那漸行漸遠的紅衣,墨川猛地一揮,將那一桌茶杯全部打翻在地,他抿了抿唇,似乎是用儘了全力,才壓住心中那份怒意。墨風慢慢走了進來,依舊帶著那溫和如玉的笑容,隨意道:“她隻殺了射箭那個人。”
墨川眉目一挑,有些詫異。
墨風坐到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淺笑道:“她說,沈月竹隻要那個人的人頭。”
——因為那個人隻有一個人的人頭,所以你就放棄了我所有教的東西?
墨川心裡有一絲苦澀漫開,他輕笑起來,慢慢開口道:“我想殺了她。”
“嗯?”墨風拉長了調子。墨川似是意識到什麼,忽的又笑出聲來,轉口道:“哦,不,是殺了他。”
“若你想殺他們,我便殺他們全部。”
多年前,那個精致如陶瓷的紅衣娃娃,也曾這樣對他說過。
那時候,她抱著劍,靜靜站在他身前,而後單膝跪下,將劍單手執起,橫舉過頭頂,稚氣卻清冷的調子,淡道:“如我所說,許汝吾命,護汝一生。”
如果殺了他……
隻要殺了他。
她就會回來。
他知道的,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