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育 平安夜(1 / 2)

掌上飛花 多梨 6758 字 9個月前

“我知道您近期沉迷於賭·博,玩骰子玩多了,腦子也不好用,”方清芷說,“沒關係,我記得,我都替您記著。”

舅舅臉色已經變了,他嘗試擺出些舅舅的威嚴來,擰著眉斥責她:“你在說什麼胡話?清芷,都是一家人,算什麼?”

舅媽終於放下碗筷,她窺視著方清芷身後的阿賢和司機兩個人,有些畏懼,索性一巴掌拍在桌上:“方清芷,我們養你十多年,你怎麼能對我們說出這樣的話?”

“養我十多年就能理直氣壯地騙我去拍風月片?”方清芷問,“還是說,養我十多年,就能白得我父親那二十五萬撫恤金?就能理直氣壯地霸占著陸家給我和我母親的房子?”

舅舅捂著心臟:“你——”

“我當然知道舅舅舅媽養我這麼大,很不容易,”方清芷說,“我挺感激你們,沒有將我賣去當雛·妓,但感激嘛,也隻有一部分。”

舅媽作勢要上前,阿賢在身後,他不吭聲,隻從口袋中取出一明晃晃的金屬物。

舅媽看到黑漆漆的洞口,嚇得啊呀一聲叫,後退一步,腰撞上桌棱,痛得她皺眉,低低吟了幾聲,又壓下去。

“我本來不打算把事做絕,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方清芷說,“但我彆無辦法,你們貪婪成性,隻會得寸進尺。”

舅舅問:“方清芷!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跟了陳修澤,你以為自己就變成什麼了?我告訴你,你知道你現在算什麼嗎?你算——”

他急著要上前,被舅媽連抱帶拉地攔住,示意他去看阿賢手裡拿著的東西。

啊呀。

舅舅嚇傻了。

他隻在電影中見過,現如今阿賢持著,靜靜對著他,他竟不敢開口多說一字,好似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淋到身體濕透。

方清芷看不到。

她隻知自己身後有阿賢和司機,不知還有他物。

舅舅咽了唾沫,戰戰兢兢:“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方清芷說,“房子,你們繼續住,可以,那二十萬——”

她環顧四周:“怕是已經被您敗光了。”

“您養了我這麼久,我也得好好儘一儘孝道,那些錢,也就當買斷了我們之前的情分,”方清芷正色,“從今往後,您繼續住房子,也可以,如果我沒記錯,現如今這房屋證,契稅證明和土地證上,都是我的名字。”

——當初,舅舅、舅媽如何騙她去過戶,方清芷都拒絕了,她騙兩人說,東西都丟了,大約是隨著媽媽一同火化了。

舅舅、舅媽信了她的話,隻當她小孩子不會說謊,也思忖她隻是個小孩,翻不起多大波浪,也就此作罷。

其實,她都留著。

全都留著。

舅舅舅媽也想到了。

“你那時候才幾歲啊,你就騙人,”舅舅嘴唇翕動,“你真是……”

他想說那些可怖的形容詞,又畏懼阿賢手中的槍管,懦懦不敢言。

“從今往後,我要收租,”方清芷說,“每月一千塊。”

“一千塊?”舅舅舅媽不敢置信,“你瘋了?”

“到底是誰瘋了?我收你們一千已經足夠仁慈,”方清芷說,“每月,會有人按時上門收錢,倘若你們不肯交,那我隻好請律師——”

“方清芷,”舅舅絕望,“你要搞死我們?”

方清芷笑容漸斂:“據我所知,隻要舅舅你不再賭博,一千塊,每月都能拿出。陸家給你開的薪水不低——對了,舅舅,您的工作也是當初陸老爺子看在我爸的麵子上給您的吧?我雖然和他老人家不熟悉,但陳先生似乎和他來往密切——”

不等她說完,舅舅已經急急開口:“我交,我交。”

方清芷轉身,阿賢迅速將什麼東西收起,她沒看清,吩咐,讓阿賢去將舅舅按倒,再讓司機攔住舅媽。

舅舅幾乎沒有反抗,但等看著方清芷從廚房中拎著菜刀出來時,他嚇得爆發出刺耳尖叫,不停蠕動,猶被阿賢死死按住,像一隻被釘在案板上的蛆。

那刀麵上還有切肉留下的豬油,蒼蠅繞刀飛。

方清芷說:“按住他的手,我要右手。”

舅舅張口嘶叫,阿賢嫌棄他叫得刺耳,拿大餅塞得嚴嚴實實,又將他掙紮的右手攤平,死死放在案板上。

舅媽見狀,一聲不吭,暈死過去。

方清芷望著舅舅,他口被塞,尚能發出悶聲,額頭憋得發紅。

何其可憐,賭博時又何其可恨可惡。賭一字,沾染上,就萬劫不複,徹底墮落下去。

她冷麵冷情,高揚起菜刀。

阿賢小聲:“這個刀不快,要不我再換個?”

方清芷平靜:“不用,就這個,我喜歡。”

舅舅咬碎了餅,餅渣往內嗆,他一邊咳一邊掙紮,一邊落淚一邊猛嚎,狼狽不堪,不堪入目。

方清芷不發一言,狠狠下刀——

哐——

滴答。

滴答。

方清芷力氣大,菜刀穩穩插入木桌中。

就在距離舅舅指尖不足兩厘米處。

舅舅怕得手指顫動,桌上的湯碗已經在掙紮中傾倒,粘稠的粥啊菜汁啊落得到處都是,他額頭崩出青筋,從氣管到五臟六腑都是鈍痛,吸口氣是痛,做什麼都是痛。

可他的手保住了。

阿賢抽走他口中碎裂的餅,上麵沾了血,他嫌棄地丟開。

舅舅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展開,握起,反複兩下。忽然,他像是哭,淒厲地大笑出聲。

方清芷鬆開手,她冷冷地說:“舅舅,下次再瞧見你賭,這刀剁的就不隻是桌子了。”

舅舅笑聲卡住,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阿賢鬆開手,舅舅癱瘓似地俯身在桌上,眼神失焦,好似癡傻。舅媽還躺在地上,桌子上狠狠插了一把刀,屋外是被動靜吸引來、看熱鬨的左鄰右舍,粥已經冷了,蒼蠅猶繞著沾著豬油的菜刀盤旋。

方清芷安靜地去洗手,兩側人默契讓開道路,誰也不敢阻礙她前路。她擰開水龍頭,仔細洗乾淨雙手,周圍那麼多熟悉的臉,看著她長大、讀書……

方清芷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她也不在乎是誰領舅舅去賭,誰教他們要拉她去拍風月片,誰和黃老板通風報信,誰……

不重要了。

且慢慢清算。

方清芷洗乾淨雙手,往前走,阿賢和司機分開道路,有警察也過來,留了司機同他們打交道,阿賢上車,遞給方清芷一張毛巾,好擦拭她的手。

阿賢說:“這樣的事情,其實不需要您親自過來。您要是狠不下心,我幫您把房子弄回來。”

方清芷一根一根地擦著手,她垂首:“畢竟是親戚一場。”

阿賢:“至於那房租……一千塊錢而已。”

莫說方清芷這一雙鞋,一千塊連她一隻鞋都買不到。

方清芷說:“這是我的錢。”

合法的,合規的,她應得的錢。

不必搖尾乞憐,更不必看人臉色,不必被當作……罷了。

阿賢說:“行,要錢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方清芷說:“謝謝。”

她想自己還是天真,怎麼可能真的和陳修澤撇清。要不是陳修澤,她現在也不會這樣輕易要回這月月的房租,更不能教訓爛賭鬼舅舅……

沉思間,阿賢說:“方小姐,您剛剛那拿刀的架勢,頗有先生當年的氣勢。”

方清芷問:“他也剁過人手指?”

“哪有哪有,”阿賢忽而笑了,“先生與人為善,樂善好施,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方清芷想,真正與人為善的人,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