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想他今日得見,怕是沾了堂主的光。
02.
南宵話雖如此說,最後鐘離查出來的結果倒也沒有多大的錯漏。
——闌黎,璃月人。
打聽下來,這位女子近來心情鬱鬱寡歡,購入火水許是為了借烈酒澆愁。但從鐘離與她的一番交談來推斷,闌黎的精神狀態還算樂觀,也不至於有輕生的念頭。
將調查結果回了堂主,胡桃百思不得其解:“怪了,那她給往生堂遞委托乾嘛?客卿,你問了她委托的事沒?”
鐘離麵露無奈之色:“堂主,這恐怕不妥。”
處理葬儀的組織來人詢問當事人委托收屍的事,聽上去便像催促她及早赴死,平白招人冷眼。
胡桃聳了聳肩:“行吧行吧,那等兩天後去無妄坡看看好了。”
調查的事似是要被放下揭過了。
胡桃話鋒一轉,道:“雖然沒調查出個所以然,但南宵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她前些天催我訂的梅花簪在門口櫃裡,第三排第二格,客卿你幫我送去道謝吧。”
鐘離端茶的手一頓,晃了晃茶盞,笑道:“何處去尋南宵小姐?”
胡桃一本正經地掐指一算:“本堂主算出,她現在應當在天衡山古城垣。”
被打發去跑腿的鐘離帶著胡桃昨日剛取回來的鑲珠梅花形玉簪,登上了天衡山。
他曾來此看過許多次的風景,但以一位凡人的身份,在忙碌中駐足於此觀賞盛景,倒是頭一次。
天衡山上的風寒而冽,吹起落葉翩躚而過,悠悠如蝶向歸終機的方向飛去。
早就罕有人至的仙家機關旁,立著那位曾見過兩麵的少女。
墨藍的發紛紛揚揚映著澄藍的天邊,月白唐裝襯得她溫潤如玉,戴半副斯文的銀絲眼鏡,顯出幾分雌雄莫辨的儒雅隨和。
她仰頭望著曆經千年雨雪風霜仍巋然屹立的歸終機,眸裡不偏不倚流露出了悵惘之意。
眼神似在懷念,似在嗟悼。
帝君恍然幾乎看得出神,仿佛立此的少女是來憑吊往昔歲月的老友,窈窕的身影又是熟悉,又因恍然隔世而顯出幾分陌生。
風颯颯拂過,落葉飄零,南宵微微抬手,掌心便濺了一滴透涼的水珠。
她輕聲道:“山雨欲來。”
清冷的聲音較平日多了絲空靈,平淡無波的語調聽來倒像是在篤定地念出一句將至的讖言。
神明沒有靠近。
他望著南宵在細密雨絲裡轉身離去,很快隱入蒙蒙水汽熏漫的薄霧間,背影清泠如仙。
一人似有千麵,可或許千麵皆是一人。
03.
南宵與胡桃口中的客卿第一次對上視線時,便瞥見了那雙丹霞橙的眸裡一晃而逝的了然。
她很確信,鐘離認識自己,那一瞬的眼神騙不得人。
但少女任是如何也不會想到,眼前人是岩王帝君。
而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初見,更是在不久前,隻有一方知情那場不期而遇的邂逅。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吃虎岩仍如往日一般喧鬨鼎沸。
三碗不過港上,田鐵嘴對著台下的如織遊人,沙啞的嗓喊來曆史的厚重,一字一頓極有韻律地講著創龍點睛的故事。
彼時岩王爺正巧來了興致,下凡與民同樂。
他早聽過田鐵嘴說這一折,便坐遠了些,僅是自顧自地品茗,垂眸靜思著。
直到此時,他對於退下神位一事仍有些遲疑不定。
璃月港在岩神與仙人的庇護下,已經磕磕絆絆走過了三千七百年的征程,如今繁榮鼎盛,千船既至,萬商雲集。
但若是失了仙神,這座興盛的貿易之都,是否會就此一蹶不振?
他不得不為此思慮良多,以求萬全之策。
對座少女坐下,和煦的微風襲來一縷淡雅的淺香,在悠悠茶香繚繞間如雨絲泠泠中纏的一點落雪,醒神而醉人。
青年公子抬眸,他有一雙描有嫣紅眼影的丹鳳眼,層層丹霞橙的金紋似水波氤氳,漂亮得讓人見之忘俗。
南宵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公子可介意拚個桌?”
青年搖頭:“姑娘請便。”
恰巧一旁田鐵嘴這一折也說到了最後,抬高了音量正念著創龍點睛的讚賦:“……創龍點睛得助力,盤桓遂引雨露來!”
說書人一合折扇,話音最後一字落下,引得下頭一片鼓掌叫好聲。
青年隻含笑看了一眼熱鬨的景象,便轉回了頭,瞧見對麵少女興致寥寥地撐頭敲著桌,半分目光也沒有分過去。
他極少見這般不捧場的客人,畢竟璃月人都以帝君與其相關的傳說為傲,不由開口問:“姑娘對這折書似乎不甚喜歡?”
南宵閒閒地瞥他,日暖風和,許是吹得她心懶,沒了平日給人的距離感,緩聲道:“田鐵嘴愛說舊事,來來回回聽多了,自然沒興味再聽。”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不動聲色將岩王爺的試探全擋了下來。
青年公子心下笑了聲,乾脆把話挑明,罕有興致地詢問道:“那不知姑娘是如何看待仙人的?”
南宵接了侍者遞來的烏龍茶,輕輕抿了一口,方笑著道:“世人皆依自己的期望,給仙人束縛上種種奇妙的幻想。拔高其風骨門道的同時,又敬之畏之……”
少女幽幽眯眼,唇邊勾起一抹似傲似諷的冷笑:“說到底,也不過是凡人自欺,仙人淩世。”
【她很像刻晴。】
岩神如此想到。
但很快,他又發覺南宵的眸光柔和下來,如春風化雨,嗓音和婉輕快:“但璃月港從不缺塵世煙火,也不少仙神勝跡。也許,在某個午後,便可與某位貪愛凡塵的仙人不期而遇呢。”
【……但與玉衡星不儘相同。】
岩王爺在心裡默默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