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烏木扇沉穩低調，扇骨溫潤如緞，更絕的卻是扇麵上風骨遒勁的題詩——“人間歸離複歸離，借一浮生逃浮生”。

這是岩王帝君親提的字。

“雖是好扇，如今也壞了。”

南宵掃了一眼，懨懨不樂地嗆了一句。

她眉眼間沒了往日的溫柔疏離，像是從來笑麵示人的狐狸扯下了麵具，懶洋洋地蜷在一旁，露出了傲慢鋒利的本性。

無怪南宵生氣，這把她最喜歡的扇子，如今扇骨被這一摔而摔斷裂了，雪白的扇麵上也蒙了幾許灰塵，如同壞掉的留聲機器。

不但沒了美感，連看一眼都覺得不順心意。

這埋怨來得既有理有據，又顯得沒什麼道理。

鐘離坦然地受了南宵這一聲不算客氣的責備，沉吟片刻，主動應下這件事：“若南宵小姐不嫌棄，我可幫忙尋人修補。”

說著容易，製扇骨的上等木質、精於雕工的嫻熟工匠，甚至於有了些微劃損的扇麵，都不是能輕易修複如初的。

畫作修複師在璃月內好歹還有一二人可尋，但涉及古物、尤其是岩王帝君的古物，怕是無人敢應。

南宵懂這有多難，詫異地看了眼鐘離，輕哼一聲：“那就麻煩鐘離先生咯。”

她甚至連客套的假笑都懶得敷衍一下，無目的地盯著鐘離收了折扇，才終於被後頭沸騰起來的宴廳驚回思緒，道：“我們該進去了。”

語氣平淡得過於理所當然，聽得鐘離略微懷疑話語裡的那絲並不疏遠的親昵之意是他的錯覺。

但南宵僅是對他點頭示意了一次，便轉過身，踩著讓她險些摔倒兩次的高跟的靴，走進了宴會廳。

仿若穿過了一扇無形的門，自泛著涼意的秋夜走入熱鬨的宴會廳，漫來鼎沸的人潮喧鬨。

而少女方才如驚鴻一現的慵懶隨意儘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常溫婉得體的從容微笑。

人群注意到南宵的出現，忙層層圈圈地圍上來，急著要與她攀談。

有個商人搶了頭籌，腆著臉問：“南宵小姐，聽聞飛雲商會前陣子收了一批極好的霓裳花所製絲綢……”

南宵麵上流露出些微歉意，溫聲道：“凝光大人早已提前全訂了那批貨物，契約已簽，歡迎下次惠顧飛雲商會。”

那人頗有些失落，還未等問出下一句，已有人搶了南宵的注意：“南宵小姐，兩天前與您談妥的那批夜泊石，不知……”

南宵轉過頭去，笑道：“夥計們正在備貨，明日十點便可差人來取了。”

那位商人連聲應好，轉眼便又有人擠到近前：“南宵小姐……”

鐘離踱著步進屋，注視著已被人擁圍起、快看不到身影的少女，更為清晰地認識到了她在商界的地位。

可以說，南宵距離【璃月七星】隻剩一步之遙。

但她似乎並沒有邁出這一步的打算，連一點嘗試的苗頭都沒有。

況且……

鐘離斂眸想著那把烏木扇，和月輝下幾無笑容的少女。

她那雙暗金的眸卻比此前任何時候都要靈動，也愈發真實。

那份嗔怒是真的，那份慵怠也是真的。

他莫名有些好奇南宵真正的笑容。

當那張蘊有清婉水鄉韻味的漂亮麵龐，揚起不摻任何雜質的靈秀淺笑，想必會比任何美酒清茗更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