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夢尋鶴(十) 願彼此的前路如淨水安……(2 / 2)

航行是件枯燥的事情。

南十字船隊縱然紀律嚴明,經驗豐富,也於事無補。

明晝在船上晃了兩圈,最後在北鬥的推搡下,無奈坐到了少年武士的身邊。

見楓原萬葉側眸望來,她含笑擺手:“我來聽風。”

少年失笑點了頭。

海風很涼,帶著濕冷的潮氣,送來呼嘯翻湧的浪濤滾滾。

水天交接的一條線遠遠地劃在天邊,涇渭分明。

烏沉沉的天,和幽幽泛著紫的海,一樣波瀾詭譎。

倏然,少年清冷的聲傳來:“你在難過。”

是鮮少聽到的、帶有冒犯意味的篤定口吻。

明晝瞥他:“……很明顯?”

悶悶不樂的聲調,顯出幾分鬱氣。

一個兩個的……

怎麼都這樣。

楓原萬葉遲疑著,最終搖頭:“你掩飾得很好,至少北鬥姐應該沒看出來。”

明晝勾了勾唇,閒閒地調侃道:“她要是看出來,肯定一早勒令我下船。”

楓原萬葉笑了聲,嗓音很溫和,柔軟得令人心動:“因為你有留下的理由啊。”

“我隻是覺得……”

支離破碎的話語,編織出難得的脆弱。

“我該走了。”

舉足輕重的棋子已經入了棋盤,進了弈者的視野。

盛大空前的戲劇逐漸拉開帷幕。

這裡是【稻妻】。

弈者已然就位。

不相乾的人,也該離開了。

22.

死兆星號停泊在了海祇島的僻靜處,等著局勢的發酵。

珊瑚宮的那位現人神巫女說,來之不易的強援,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在不安穩的稻妻,作為反抗軍的大本營,海祇島還算穩定。

極少有流浪武士能在這裡興風作浪。

就這樣一連泊了幾日,有個熟麵孔搭著珊瑚宮心海的線上了船。

青年高瘦俊秀,穿著藍褂長衫,風雅地搖著扇,翩翩有禮地遞上禮物。

明晝彼時正在高處聽風,隨手拆了花束,毫不留情地扔了裡麵塞的卡片:“有話直說。”

參鶩訕笑著撿起那張卡片,撕了個粉碎:“就是凝光大人籌備重建群玉閣……”

瞧著金棕鳳眸投來的平淡視線,後麵的話聲氣逐漸低了下去。

明晝擺弄著這一捧湖光鈴蘭:“凝光公布這件事了?”

參鶩移開視線:“還沒。”

“你連湖光鈴蘭都能弄到手,凝光還未宣布的事,有什麼好急的。”

明晝垂下眼,將花束放到身邊:“甜頭吃了一次,還想故技重施?”

參鶩倏然笑了:“畢竟呐,您的眼光,還是一如當年呢。”

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珠鈿舫。

當時天權星的權柄安然更替,明晝落了一身輕,愈發愛往花船上跑。

她男女通吃,出手闊綽,更何況輕佻風流,長相明豔,在倌兒裡人氣頗高。

珠鈿舫是尋歡作樂的地兒,也是談生意的好去處。

亂花漸欲迷人眼,風度翩翩入了視線的青年一襲白衣灑然,流蘇墜珠玉,折扇搖翩躚。

明晝饒有興致地對上他投來的眸光,勾起唇:“我想起一句詩。”

青年拱手淡笑:“願聞其詳。”

她稍稍坐直了身,纖指悄按琴弦,止了耳畔的絲竹之音。

在一片驀然的寧靜中,明晝玩味地低笑。

——“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

明晝給了參鶩先機,告訴他凝光欲造群玉閣,需鳴霞浮生石、仙家符籙和千奇核心三樣難得的瑰寶。

後來,聽聞群玉閣所用的浮生石,正是參鶩進獻的。

凝光那時一並說起,參鶩生性刁滑,手段老辣,三教九流無所不沾染,是個為了摩拉肯不擇手段的家夥。

明晝沉默了半晌,才道:“原來如此。”

回到當下。

參鶩悠悠合了扇,微笑道:“神裡家那位有名的家主,想必很合您的口味。”

明晝沒有說話。

她輕輕撫著湖光鈴蘭蒼色的花瓣,想起她寫入輕小說裡的靈感。

時至今日,在楓丹依然有著這樣的傳統——擷下一支鈴蘭,贈予遠行之人,願彼此的前路如淨水安謐,也願珍重之人能夠循著這清冷的微光,再度回到自己身邊。

“你和他……”

明晝突兀抬頭瞥參鶩一眼。

青年溫和地與她對視,蒼青的眸蘊著莫名的神采。

明晝怔了瞬,隨後嗤笑一聲,搖頭:“一點也不像。”

參鶩委屈地歎氣:“我以為我裝得不錯。”

回應他的是被拋還的花束。

明晝撩眼:“越俎代庖,多管閒事。”

“不收?行叭。”

參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湖光鈴蘭的花語是【等待】與【永恒的承諾】。”

睫羽輕顫,鳳眸微斂。

犀利的話飄然掠過耳邊——

“明晝大人,在您一直掙紮著想要逃離的‘輪回’裡,不是依舊有久彆重逢仍覺歡喜的‘存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