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柔兒哭得整個人都要暈倒在侍女的懷裡,聲淚俱下。
建昭帝的臉色淡淡,帝王不怒而自威,他站在所有人的中心,隻是那一雙向來溫潤的眼眸此刻是帶給人如臨深淵之攝感,一旁的羅皇後眼眶也紅了紅,安慰道:“還不趕緊帶婉貴人回去休息吧。”隨即轉眸,溫聲試探地朝皇帝出聲道:“陛下,大公主這件事情還請陛下不要太過傷心了...孩子...孩子總歸還是會有的...現在陛下要不回鳳儀宮那兒處理這件事情吧,臣妾這就派人去傳召齊貴妃過來...”
“簡直是放肆!”
建昭帝冷聲一喝,以羅皇後為首所有人連忙跪地,“陛下息怒!”,垂眸屏息甚至不敢抬頭看過眼前盛怒之下的帝王半分。
忽然,遠處幾道身影過來,打破這片禦花園裡此刻如履薄冰的氛圍。
爻伊朝建昭帝福身行禮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一並也給皇後與諸位嬪妃請安:“皇後娘娘金安,諸位娘娘與小主金安。”
她的長相端美,身為陳太後的女官久居建章宮更是帶著股蓮花持雅大方之姿,衝淡了些這裡的焦灼與緊張氛圍:“大公主殿下今日來給太後娘娘請安,順道提了一嘴說是想吃禦膳房新出的糕點,奴婢正打包些酥餅點心準備帶回建章宮。路過此處禦花園,聽聞皇上與皇後也在,特來請安。正好,奴婢也想請皇上與皇後娘娘,諸位嬪妃們前往建章宮一同小聚一番。太後娘娘說是有個好消息想要告訴皇上呢。”
“大公主在建章宮?”羅皇後這會兒顯然很是吃驚,緊接著立馬換上一副她一如既往的菩薩心腸:“婉貴人愛女心切,心慌之下失言,想來是錯怪齊貴妃了。”
而一旁的婉貴人更甚,先是呆愣,在聽見大公主的那一刻可是體會了一把從墜入地獄到重新回到天堂的欣喜與寬慰,頓時是又哭又笑,喜上心頭:“太好了,原來大公主在太後娘娘那兒!”
“這事說起來也真是不好意思,大公主跑到太液池那兒玩水,因是貪玩弄濕鞋襪與衣裙,被太後娘娘好一頓教訓呢。想必婉貴人手中的那隻就是大公主所說的因為嫌麻煩隨意丟掉的一隻鞋子了。”經過爻伊的這麼一打趣,眾人懸著的心倒也是鬆下不少。
“原來是這樣。那這婉貴人的婢女倒是好心思啊!“不遠處,王貴人的儀仗過來,她朝皇帝與皇後行禮:“嬪妾今日從奉天樓回來的時候路上剛巧遇到大公主,嬪妾見大公主一身濕漉漉的詢問才得知是因為玩水所致。嬪妾擔憂公主年幼,這麼一身濕怕是會染上風寒,便帶公主去太後娘娘那兒歇息了。”
“嬪妾差人也去婉貴人的棠溪閣告知一聲,結果宮女回來說是婉貴人不在,左右詢問才知道婉貴人說是在禦花園。等嬪妾趕過來,沒想到卻聽見這麼一番稀奇古怪之說。大公主人好好的,怎麼硬是被說是成溺水而亡?平白無故被咒,陛下可要好好教訓這些嘴碎的下人!”王貴人皺了皺眉,眼眸倒有些諷刺地看向一旁的慕柔兒,她朝皇帝繼續道:“婉貴人今日在這禦花園裡大動乾戈地尋找公主,驚擾六宮各院,可公主明明好生好樣,卻被這群奴才傳成溺水!公主之尊怎是可以這樣隨便誣陷?這群奴才的眼裡可還有公主?更可是還有陛下?”
婉貴人揪緊手帕,可謂是氣抖冷,聲音徒然尖銳:“嬪妾身為大公主的母妃,公主失蹤這件事情要不是下人告知,嬪妾完全不知道!嬪妾怎敢把大公主的性命隨意開玩笑!”
建昭帝淡道:“好了。知頤無事才是最好。”
王貴人才不理會一旁惡狠狠瞪住她的慕柔兒,她朝陛下溫婉笑道:“嬪妾隻是替齊貴妃娘娘感到不值呢。雖說這如今還沒六月,六月飛雪之事也隻是傳說,可今天這一遭真是人在屋裡坐,罪從天邊來。陛下平日裡忙於朝政鮮少踏足後宮,倒是不知婉貴人對齊貴妃娘娘早有不敬之心。齊貴妃娘娘寬容,不與婉貴人一般計較,但婉貴人今日所為卻差點連累齊貴妃娘娘得到無妄之災!”
說到這,王貴人自顧歎了口氣:“嬪妾老遠過來就聽見婉貴人在這裡嚷嚷著要皇上嚴懲齊貴妃娘娘還她與公主一個公道。嬪妾實在是看不下去婉貴人此舉。恕嬪妾在這裡為齊貴妃娘娘說句公道話,公主不見又與齊貴妃娘娘有什麼關係呢?難道就因為齊貴妃娘娘今日在這裡禦花園賞景麼?那後宮裡各姐妹今日都有來過禦花園觀景,怎麼就偏偏懷疑齊貴妃娘娘一個人呢?明明是婉貴人的婢女自己沒有看管好公主,還意圖賴在齊貴妃娘娘身上,可真是好一個忠心為主啊!”
“皇上,嬪妾真的沒有對齊貴妃娘娘娘娘有任何不敬之意啊!”慕柔兒連忙委屈巴巴地朝建昭帝喊冤。
她剛哭那麼久,眼睛都布滿血絲,人也因為今日的一驚一乍憔悴許多,像是一朵快要衰敗的花朵。
建昭帝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跟她一般計較,淡淡道:“好了。都是身為母妃的人了,也該少一些毛燥。”
“嬪妾向來隻是知道王姐姐字字珠璣,能言善辯,今日可真大開眼界。”施貴人討笑道:“王姐姐說了這麼多估計也該是口渴,皇上與皇後娘娘正要領著我們諸位去太後娘娘那兒呢,姐姐來得正好,一塊去喝茶吧。況且,婉貴人今日也是被公主失蹤這麼一事給嚇到慌了神才會這樣失去平日的儀態,還望王姐姐這張巧嘴得饒人處且饒人。”
“大公主小孩子心性,貪玩而已,倒是顯得這些下人格外的不中用,搞出這麼個大烏龍,弄得大家夥兒都人心惶惶的!”曹淑妃見狀趕緊與施貴人一起活躍氣氛,忙笑看向建昭帝與羅皇後,“皇後娘娘定要好好教訓一番這些懶散的奴才!”
羅皇後麵子上臉色不變,微微笑,隻是這個笑這會兒倒顯得有幾分僵硬,不過因為她近來總是因為頭疾不舒服,臉色本就不太好,倒也沒有旁人看出些什麼不同。
建昭帝眼眸不露痕跡地閃過一絲笑意,“哦,是麼?朕倒是好奇太後那兒有個什麼好消息。”
“那就還請陛下讓奴婢先賣個關子,望陛下尊駕移駕建章宮。”爻伊淡然一笑,向皇帝規矩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太後娘娘那裡許久不曾熱鬨,今日邀請皇上皇後,還有我們這些嬪妃們一起,想必是個極大的好消息呢。”施貴人吃吃一笑,就連這諸位之間一直都少言寡語的傅妃也揚起一抹清冷的笑,說道:“皇上與皇後帶著大家一起去太後娘娘那兒不就知道了麼?”
“剛好大家都在,一起過去吧。”話語間,建昭帝再次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說笑著般看向慕柔兒:“等朕見到知頤要好好教訓她一番不可,想來是因為朕太過寵溺她,這孩子真是越發調皮。”
慕柔兒表情有幾分僵硬,此時都不知道該表露出個什麼樣的表情,隻能尷尬地彎了彎唇角附和著說道:“陛下說的是,這孩子確實不像話。”
隨即皇帝的視線輕輕掃過那個跪在地上的婢子,瀅壹,她正低著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建昭帝仿佛再看她多一眼都是在浪費時間:“看管公主不力,小小婢子都敢出言不諱汙蔑貴妃。王貴人說的一點確實不錯,婉貴人,你這身邊的人要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皇帝這麼輕飄飄地說著,可就是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決定這個婢子的生死:“拉去慎刑司,真是越發沒有規矩,讓她好好反省,什麼時候學會規矩什麼時候再回到婉貴人身邊。”
慎刑司,宮人們犯錯管教所處,進去裡麵的人可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更不想著出來,就算是想要出來,不死也是得脫層皮啊...聽皇上這話的意思人好像還是能出來,可這個瀅壹到時候真的還能算是活著麼......
一旁的慕柔兒這麼一聽,冷汗就順著麵頰落下,整個人今天是遭遇許多個驚嚇,又在這一刺激下更是嚇得不輕,要不是婢女扶著都差點摔倒。
瀅壹猛地抬起頭,麵目蒼白簡直是失去所有顏色,哭喊著要爬到皇帝腳邊卻被趙公公派人立馬拖走:“陛下!奴婢說的是實話啊!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啊——”
瀅壹被拖走,周邊的宮人們、嬪妃們更是接連色變,垂眸屏息不敢大聲出氣一點,心口戰栗。
建昭帝待人一貫溫雅風度,久而久之總是人在不經意間放鬆,放鬆尺度,開始試探,開始有了種種欲望,開始獲得了各種不可多得的美夢,可是當一切破碎,被鮮血澆灌後這才看清現實,看清這可是一位皇帝。
“今日這些禦花園的侍衛與宮女們一並關去慎刑司領罰,趙全,叫掖庭重新統統換過一批新人過來。朕可不想養出一群光隻會領俸祿卻毫無作用的廢物。”吩咐完趙公公後,建昭帝剛還冷酷無情的樣子瞬時消散而去,他又好像隻是大家熟知的那個模樣,那個總是如沐春風的男子,君子,誰也無法靠近他,誰也無法真正看清他,從帝王的身份轉變好似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帝王有著一雙相當迷人的眼眸,瞳眸黑亮,好像總是有著盈盈笑意,可仔細一探卻又是那樣似笑而非。烏黑的眼羽微微扇動遮擋住那雙眼中任何情緒,深邃的眸子卻居高臨下地掠過跪拜在自己周邊的眾人,悄無聲息地觀察視野中的一切,這件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擺駕建章宮,朕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太後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