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本宮倒也沒有那麼餓,就是覺得王貴人挺有意思的。”齊君悅接過木枝的粥莞爾勾唇。
“奴婢聽說這宮裡的主子們都有些嫌棄王貴人勢利嘴尖,倒是娘娘您不一般呢。”木枝溫婉地笑了笑。
“勢利嘴尖?”齊君悅輕笑,“她隻是太敢說,敢說很多人都不敢說的話罷了。”
“娘娘看起來很喜歡王貴人呢。”木枝這會兒倒有些好奇,她是因為瓔珞的舉薦才得以能跟在齊貴妃的身邊。隻是她來到齊君悅身邊這也有幾個月,她自詡擅於揣度他人心思,為人又是八麵玲瓏,廣結善緣,這位娘娘給她的感覺可真是不一般,她一點也摸不透這位尊貴的貴妃娘娘的心思。
“本宮確實喜歡她,本宮一向都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齊君悅笑盈盈看向木枝,隻是在被齊君悅凝視住的那一瞬間,木枝瞬間有種冷汗落下的感覺。
“聰明人總是會有一點兒自己的小聰明,本宮很理解,隻是這點小聰明要懂得收斂。”齊君悅拿著勺子慢悠悠地攪拌著碗裡的粥,隻是意味深長地看過木枝一眼。
木枝立馬跪了下來,忙道:“奴婢明白,多謝娘娘賜教。”
她真的是太得意忘形,木枝心慌地想著,或許是舒服日子過久,她都快忘,自己早已不是在掖庭呼風喚雨的掖庭女史,而是齊貴妃的宮女,她的一言一行怎麼還能如從前一番肆意。
“好端端地跪什麼?”齊君悅將手裡的粥放下,輕言軟語地將木枝拉起來,“你想要懂得主子的心思這點本宮覺得挺好的,隻是這揣摩要得當,要恰當。”
說完,齊君悅對木枝露出一個溫婉中略顯調皮的笑,“而且,主仆同心更重要。”
“娘娘說的是。奴婢日後定會好好服侍娘娘。”木枝抬起頭,對齊君悅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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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貴妃娘娘的脈象自有孕以來一直就很是虛弱,把脈的太醫一直說是寒氣入體,可微臣把脈時發覺娘娘的脈象不似寒意,照理來說娘娘是三月初旬得孕,可是時氣所致的春寒也不會這般之長久,這倒是奇怪,反而是此次的落水加重娘娘脈象中的寒意。微臣將娘娘此前用過的藥膳方子拿來,沒想到竟然發現這等大事。”容太醫跪在下首朝建昭帝緩緩道。
“洋河,起翹,花葉,都是溫補滋養,虎躍則是驅寒,可是這藥方裡頭的三陰是一味極寒藥物,一般是給高熱不退的病者的強效劑,病患退燒之後其實對身體的傷損極大。哪怕就算是調和虎躍的藥性也不該使用如此之凶猛的三陰,女子有孕那是更不得使用。但好在三陰的份量小,可是這麼日複一日地使用,最後藥效到了極點,身子也就徹底損害,女子是再也無法受孕。而且先前太醫無法察覺娘娘的孕脈也正是此味三陰掩蓋所致,讓太醫院的太醫一直以為娘娘是寒氣入體,隻能一味地調整虎躍的用藥。”
“這副方子是誰給齊貴妃開的?”建昭帝看過自己手中的這副藥方,眼神是冷若寒淵。
“回稟皇上,是徐長河,徐太醫。”容太醫剛說完,神色微變,“隻是前不久,徐太醫因為妻子告喪不得已告老還鄉。”
“徐長河?朕記得皇後的頭疾也是他看理著。”建昭帝食指輕輕點過桌麵,冷笑一聲,吩咐道:“趙全,吩咐人下去,務必把徐長河給朕抓回來。”
“奴才遵旨。”不遠處趙公公恭敬回道。
容太醫見趙公公從禦書房內退出去,拱手朝建昭帝回道:“陛下還有朝事忙碌,微臣就此告退!”
建昭帝淡淡地揮了下手,道:“都下去吧。”
聖宸宮內的內侍們聽見皇帝的聲音,隻是垂首行禮恭敬地退了出去,獨留那還坐在書桌前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帝王。
隨著扇門的一閉一開,建昭帝此刻倒是有些煩躁地捏過自己桌前的宣紙,看著手心裡的廢紙,神色晦暗不明。
百姓們都在誇讚他是位勤政的好皇帝,嗬,再勤政又有何用?
前朝臣子不省心,後宮又如何?不也一樣,更是如此的糟心……
真是好笑!簡直是太好笑!拓跋玉衡思考著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簡直是想要發笑!仿佛隻有此刻,在這個空蕩蕩的禦書房裡,他才能撕掉所有的麵具,展現出一個真實的自己!
這一刻,他不是建昭帝,他不是大周的皇帝,他是他自己,他是拓跋玉衡!
拓跋玉衡更用力握緊手中的廢紙,麵容肉眼可見地陰鬱,他這個皇帝當的……真又憋屈又煩躁………
一想起那日在建章宮內陳太後所謂的叮囑與教導,想起每每都要在自己的母後麵前偽裝出來的一幅虛假笑臉,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真是如鯁在喉!
哈…他是皇帝不錯,可是他身後有著一位擅權攝政的母後!他的妃嬪被人下慢性毒藥,他的孩子差點沒命,他有心想要處理後宮可卻被太後插手按下不表,哪怕是做起事來也如此束手束腳,現在皇後又病著,太後控製前朝還不夠,後宮照樣是天下,還盼望著中宮嫡子的誕生,他隻怕是難於登天!
凝神思考間,年輕的皇帝抬起頭,黑色的眼眸深邃,那是一雙與陳太後無比相似的眼眸,母子倆有著一模一樣的鋒利,隻是皇帝的眼中少去如同陳太後眼中那般的冷肅與審視,他的眼中多了幾分似笑而非的笑意,還有幾分淡淡的溫柔,是不經意的溫柔,不易察覺,稍縱即逝的柔軟,或許是天性使然,又或是與生俱來的,也是那暗藏於心底的野心的最好的遮掩。
他不禁看向窗外邊掛著的初元帝的畫像,畫像裡的初元帝還是那樣的年輕,不似垂垂暮年時那樣空洞般地行屍走肉的模樣,那時的他也才剛剛登上皇位,年歲比如今的建昭帝還要差去幾歲,帝王的眸子黑亮如墨,身形俊貌,麵色疏離冷淡卻也氣昂威儀,建昭帝看著自己父皇的畫像,好似自言自語般問道:“朕…或許…太過軟弱…”
聖宸宮內一片靜悄悄,唯有帝王輕細的呢喃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