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嵐隻聽得前麵陳敷慢悠悠說著，淅淅瀝瀝一大堆話來堵她，她一貫嬌生慣養，全家嬌寵偏縱著，是想要月亮不給星星的主，哪裡忍得，剛想回敬，又記起母親和蔡先生的殷殷叮嚀，隻好憋住不提，但到底心有不甘，恐怕必得伺機發作一回。聽她說得不疾不徐，走得也悠哉悠哉地慢悠悠，倒叫人隻想一直挨她訓也覺得不為過了。可惡，豎子，我怎麼可能會這樣想，薛嵐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

竹林山間陳敷也著了一身褐色長袍，是她最愛的顏色，不出挑又悶得厲害，偏她生得白，氣質冷清，倒很稱得上一派風流倜儻仙風玉骨，也實在莫名與這竹林野地相稱。後麵的薛嵐聽了再聽，還是忍不住氣鼓鼓兩隻木屐煩弄地踢著小石子兒，一副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的架勢。頓了頓，隻微諷道，“我曉得了。不過你也真是，非要穿這身，好看是好看，快晃進裡頭了，你再快點我們可找不著了。——不過後頭家去也得廢了，隻此一次遊樂衣裙，隻可惜了衣裳，幸好看著也還不貴……”

話音未落，陳敷笑道，“不妨事，不用替我操心的，我就穿個新鮮，也不大管衣服材質好不好。且比你那隻木屐價錢還賤些，虧不了我多少，也就一月一次罷了”，眨眨眼意有所指，“不過，你原也是這山裡的長居大王，阿嵐，你說是吧，怎滴還要走那麼久，這也不該來迎迎我們嗎……”薛嵐氣哼哼道，“勿言，我心煩意亂的，回去再收拾你們哼，儘捉狹。”

陳敷長眉微挑，真是不經逗，小刺蝟一樣，掃了眼身旁裝聾作啞，打定主意不肯輕易開口的三人，隻好說，“彆介，我玩笑話，我也是看不慣嘛，乾嘛非得這樣呢，老實說，你何必親自出馬，萬一她出口又踏碎你一片芳心，也不是非得到那地步了，你這樣我真搞不懂——你還記得那家的小姐不，我可不想你也這樣，是沒什麼，可那幫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看不慣，奚落得厲害，我可受不了你被他們掛在嘴上……”

話音未落，薛嵐急吼吼搶過話頭，“這有什麼，他們哪敢，還真想一輩子窩家裡嗎嗬嗬，也不看我爹是誰！要真不學無術不想做官儘管放馬過來，不過那他們的一世太平可就懸了……阿芙，連你也不懂嗎，阿耶被讚曰布衣卿相，年紀不算大又官至尚書令，考的也就是簡在帝心，阿娘雖然和□□關係尚可，但大局是無論如何無法左右的，我也不可能嫁與高官，今上許我家榮華兼美，就絕無可能許強姻，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再說來，我今年也十五了……”陳敷聽到這兒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補了半句“是十三，過了年才十四……”薛嵐輕哼一聲，“那不要緊，都差不多！”

又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王家姐姐也許了親，淩如也是，我也快了，管不了那麼多了，頂多跪跪祠堂，那也是乾了之後回去的事，有什麼可怕的！況且我們出來前就道了直接去外祖家歇幾天，有什麼可憂的”，惡狠狠掃視四人一圈，說，“可彆說我沒給你們反悔的機會，上了船就彆想跑了！”

陳敷終於忍不了了，隻好半挖苦半敷衍道，“是是是，大小姐，小的們雖死不悔，成了吧——你也好意思管那叫給了選擇的，出門前軟磨硬泡一時白臉一時紅臉，害。我們是舍命陪君子，隻望你老人家主動跟夫人大人交代清楚，也好好反思，改了，我們也沒算白受……”對麵的薛嵐聽了隻不耐煩揮手，“停停停，好好好，回去在說吧——還要多久？”

一直靜默的後三人，終於不當鋸嘴葫蘆了，異口同聲道，“大約還要三刻鐘吧”，丁上丁土丁王可越來越默契了，奇也怪哉，怎的阿裡也天天和他們一起，就沒得同化呢？薛嵐暗自納罕，也不再說話，四人安靜走著。

路也是現開來的，難得陳敷愛惜衣裙，並不曾弄得太不堪，一時隻聽得竹棍晃響，草葉沙沙聲，靜極生動，也不知前麵還有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