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承諾若是作廢賀石沒有一點異議。
同顧雪洄走在香愈木林中,賀石說到香愈木林的來曆,一樣是上一代掌門從那位大能手裡獲贈的。
“這個應該不是,他那峰頭不種東西,”顧雪洄仰頭看這蔥蔥鬱鬱的樹林,有些懷念,“據說我小時候後院也是有的,不過後來被我第一次出劍控製不好劍氣給砍掉了。”
“……”賀石眼角抽了抽。
他們軒紫劍宗自從栽了這片香愈木,那是精心養護不敢有一點馬虎,這位倒好,練個劍不挑地方,樹長在旁邊都要遭殃。
“也算是有緣,”顧雪洄思考片刻,“我是奉了命來的,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回去。”
既然上一代掌門已經不在了,不如順延下來,顧雪洄願意為賀石護法化神天劫。
“化神?你?”賀石笑了。
眼前這個金丹修士看著不比賀懷霄大多少,即使知道修士年齡不能以外貌斷定,賀石還是瞬間就斷定顧雪洄的年紀一定不大。
這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太乾淨澄澈了,一看就是沒吃過苦頭的,一路風光順利成長,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銳意灑脫,沒有被年歲頹喪侵蝕過。縱然是失意,也不過是暫時的。
顧雪洄:“賀掌門不信我可以?”
“我是信的,隻是覺得太浪費了,”賀石笑著搖頭,“我不值得這個機緣。”
中州的修士水平賀石是聽上一代掌門說過的,在中州修士看來,化神時必然的過程,在長山州卻是大多數修士至死都無法到達的彼岸。
隻有那些被傾注了期望的天之驕子才需要人護法渡劫,他一把年紀了,要是死在浩蕩的天劫下,那也是命。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把這個機緣讓給我徒弟。”
賀石說他收有一個徒弟,修煉天賦極高,才十八歲就已經要金丹,如果顧雪洄不介意可以留下來,待他出關曆練回來晉升金丹。
在這期間,顧雪洄可以住在種滿香愈木的浮雲崖上。
從化神到金丹,這可虧大了。
顧雪洄讓賀石再想想。
“就算隻是金丹天劫,我也希望我的徒弟能順順利利萬無一失。”賀石渾不在意,“吃虧是福,還是我吃虧,我覺得很劃算。”
實際上,如果顧雪洄口中的那位大能想要反悔不願意履行那個隨口的承諾,當做沒有這回事,賀石也沒什麼辦法。
——這位大能還在世,而他師父已經去世千百年,想想就能知道對方的修為有多高深。
人家壓根就不在乎一個小修士立下的誓言,也不在乎軒紫劍宗一個二流宗門的效忠,像個很久以前見過麵還算聊得來的遠方朋友,這次路過所以順路來看一眼。
交情淺淺,言語淡淡。
同樣的,顧雪洄也沒透漏他是出身哪個宗門出身哪個世家,隻說自己是從中州來。
賀石沒敢多問,顧雪洄背後顯然不止一個修為高深的大能。萬一是傳說中的渡劫期,破開虛空從中州來到長山州,隻要眨眼間的功夫。
賀石的請求對顧雪洄來說很簡單,他想要一份雙保險,希望顧雪洄能幫忙問一下先天靈體修補丹田縫隙拓寬經脈用什麼靈藥更好。
他還是不想放棄林融,不僅僅是因為林融的體質,還因為林融離開軒紫劍宗根本就無處可去。
最開始幾天引氣入體困難,林融晚上都沒睡覺,偷偷爬起來修煉,白天則主動搶著乾了不少雜活,就是為了能留下來不再回家繼續看叔嬸的臉色過日子。
軒紫劍宗收徒隻收正式弟子,不像那些大宗門收有做雜事的外門弟子。隻要進了軒紫劍宗,除了修煉,日常的衣食住行也要自己打理,此外,每個人還分有宗門庶務,都是輪著來的。
林融搶著做這些,其他人就能閒下來,對這位天賦卓絕的小師弟,也頗有好感。
顧雪洄應下後,賀石明顯鬆了一口氣。
對很多大宗門世家來說,丹方功法都是不傳之秘,非其門人血脈者不能知曉。
軒紫劍宗兄弟友愛上進,賀石相信就是需要再多的天材地寶,也能合力湊齊。
兩人走出議事殿,外麵春光融融。
“可惜我資質平庸,總覺得想要教導先天靈體這樣的體質,有些擔不住,生怕哪裡出問題。”賀石長歎。
現在林融還不知道自己無法吸納煉化靈氣的原因,可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更何況他是顧雪洄金口玉言斷定的先天靈體,師兄弟難免要多關注他的修煉進度。
“修煉這有何難?”顧雪洄笑了一聲,“既然吸納不了多少靈氣,換一門功法就是,我之前不是說過了?”
丹田有隙不代表不能吸納靈氣修煉,隻要吸納得夠多,還是能突破境界的,而且,隨著境界的提升,體質也會提升,經脈自然而然會拓寬容納更多靈氣。
這個方法賀石也試過了,不過還是沒有用。
長山州的修士整體落後其他州的修士,不是沒有原因的。
賀石沒有再解釋,顧雪洄已經知道了答案。
之前賀石想要顧雪洄收下林融為徒,就是想著要要讓林融學顧雪洄的功法,然而顧雪洄明確拒絕了再和軒紫劍宗結下師徒因果,也就是意味著,林融再難教,都得靠賀石自己摸索著來。
顧雪洄不會傳授任何的指點功法給軒紫劍宗。
不遠處雲鶴低飛長鳴,林融已經掌握了如何在沒有修為情況下禦鶴飛到自己想要的地方,正拿了些小零食喂雲鶴。
賀石眼尾的魚尾紋層層疊疊,淡笑道:“真好。”
顧雪洄沒見過這樣的宗門師兄弟相處日常,語氣毫無波動:“哦。”
和雲鶴熟悉後,林融獨自爬到雲鶴背上,雲鶴昂頸展翅,迎風起飛繞殿三圈。
賀懷霄這時候才看到兩人,依舊是恭恭敬敬的一禮。
顧雪洄覺得有些無趣:“小賀師侄,你這樣一天要行多少禮啊?”
“小師叔覺得應該是多少呢?”賀懷霄抬眼看著眼前的人。
顧雪洄在軒紫劍宗門內穿的是和邱曆坤陳單一樣的豆青色邊紋廣袖長袍,隻是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莫名多了幾分風流快意。
賀懷霄還在繈褓中就被賀石帶回軒紫劍宗養大,修行十八年,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雲鶴城,但那也隻有一兩次,見識的人著實有限。
顧雪洄來了以後,他也曾聽門內弟子私下議論,顧長老這副皮囊是他們此生見過的一等一,若是一笑更是如春風拂麵,吹得人暈暈乎乎的。
那時賀懷霄剛出關,心道這位小師叔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說不定已然逼近金丹期的壽元儘頭,才急急忙忙回宗門掛靠,靠著外表博取好感,爭取些資源突破境界。
也就是他師尊大度,才能容忍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無規無矩的小師弟。
對於今天賀懷霄早課遲到一事,賀石溫和笑道:“這個你小師叔早上來和我說過了,你馬上就要去鏡河秘境,多花些時間做準備是應該的,不用那麼放在心上。”
其實賀懷霄早就可以不用去學堂,隻是他已經習慣了去那邊和同門相互切磋請教,還能指點小師弟。
小師叔已經同師尊說過了?
賀懷霄往旁邊一瞥,顧雪洄似有所覺跟著看過來,朝他眨了眨眼。
賀懷霄迅速彆開臉:“……”
搞什麼,兩人像是暗中達成了互相不告狀的約定一樣。
雖然他昨晚也就是說說,希望顧雪洄不要再偷溜出宗門夜不歸宿了,沒有真的想和賀石告狀。
兩個負責馴養雲鶴的弟子來向賀懷霄報告,說之前莫名缺少的雲鶴又全了,沒有哪隻不見了。
小弟子撓著腦袋:“也有可能天太黑是我們眼花數錯了,總之那現在是沒有少的雲鶴了,不過也沒見哪隻雲鶴懷孕了或是帶另一隻雲鶴回來。”
“無妨,回來就好。說不定之前是天黑晚歸在哪裡流連,夜不歸宿。”賀懷霄看向顧雪洄,似是意有所指。
隻有顧雪洄才會視山門結界為無物,屢次觸犯。
廣袖迎風飄揚,顧雪洄握著玉如意有搭沒一搭地敲著手心,眯著眼看向天空飛翔的雲鶴。
“好像是,小賀師侄說得是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