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也不再偽裝,看著我二叔說道:“二叔,你說得很在理,我確實沒法反駁。不過你想過沒有,我給不了他們任何東西,可他們卻可以為了救我而死。既然他們連這個都可以做到,那我現在為了他們堅持自己的想法跟全家作對,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二叔一聽,竟不怒反笑,隻是他的笑讓我覺得比他震怒更加可怕。我想他可能誤會我的意思,連忙又補充道:“二叔,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跟家裡對著乾。但是他們的死活對我來說真的很要緊,你就讓我把這件事查清楚行不行?之後我保證絕不再下鬥,你讓我做什麼我都聽話!”
我這句話說得十分誠心,可二叔卻不肯再與我多說,隻叫他手下的兩個壯漢將我關進祖堂閉門思過。這兩個人也毫不含糊,強行將我架進了祖堂,麵對著祖宗的牌位按在了一個蒲團上。雖然現在已經是新社會,但我家某些地方還沿襲著過去的老派做法,比如子孫做錯了事情就要到這裡來跪著反省。雖然我爺爺沒什麼文化,但是奶奶家裡是杭城大戶,因此很多形式都搞得十分花哨。我還隱約記得我小學的時候我爸和我二叔都還有通宵反省的經曆,說起來隻有我三叔總是隨心所欲,似乎也沒有人用老吳家的這一套去約束他。
現在想來,莫非是家裡人早就知道此三叔已非彼三叔,因此不以吳家人的身份去看待他?我這樣一想又覺得疑惑,如果大家早就知道真三叔已死,頂替的人是解連環,那為什麼要合作讓他以三叔的名義活下來呢?說起來解連環不就是謀害我真三叔的最大疑凶麼?
祖堂裡的布置本來就十分肅穆,我這樣想著越發覺得脊背發涼,難道二叔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那家裡究竟有多少我不清楚的秘密!這時我卻聽門吱啞一下地被人打開了,回過頭去,竟看到是我奶奶,提著一個花壺走了進來。
我心裡十分慚愧,心說我自己折騰就算了,還把老人家半夜挖起來實在是很不應該。很想扶她坐一坐,可是現在又是罰跪的狀態,隨便亂動顯得反而更加冒犯,便隻好叫了一聲奶奶又老實地跪著。我奶奶點點頭,便走到我麵前的花架邊開始澆花。花架上麵放著一株蘭花,花瓣有點白又有點綠,我根本看不出名堂來,隻覺得看起來有幾分病態,但我知道我奶奶是一直很喜愛蘭花的。
這時便聽我奶奶說道:“小邪,你小時候背過家訓,你還記得裡麵是怎麼說朋友義氣的?”我心裡十分奇怪,心說怎麼突然抽查語文背誦,我可完全沒準備過啊,而且我這個人生來就記性差,年代久一點的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隻有個模糊的印象,好在因為家訓背得次數太多,還能勉強答上來,便說道:“……腸不可冷,腹不可熱,當以仁義為節文爾。(注:此處是抄襲了《顏氏家訓》)”我奶奶便點了點頭道:“你二叔或許腸冷,可也是以他心裡對這個家的責任為準。”
我一聽就有點心煩,鬨了半天我奶奶還是來當說客的。誰知這時,她話鋒又一轉道:“小邪,你知道這株花的來曆嗎?”我心說自己頂多能分清菊花,蘭花這種陽春白雪的東西自然是不了解的,便搖了搖頭。我奶奶便說道:“這株花是川蘭中的春劍,我特地托人從四川移栽過來的。但是川蘭很矜貴,在我們江浙的水土上怎麼也養不好。”說著她便收起了水壺,扭過頭來看著我道:“小邪,人其實就同蘭花一樣,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怎麼也長不好,就算勉強也沒有用。”
我奶奶這一席話說得我迷惑起來,有些不太明白她的用意。這時她又淡淡地笑了笑:“下個禮拜四你二叔要去福建采辦安溪鐵觀音,你這個人腹熱,如果要做什麼我肯定是管不住你的。”我一聽心就狂跳了起來,莫非我奶奶的意思是暗示我準備周四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