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舊怨,誰是誰非,總是叫人放不下,看不開。
易弦初撐傘看著闔夢生與魔女激烈爭鬥,她乃是凡人,眼中能看見暴雨中兩個身影交錯分開,靈光時時閃爍,叫她心驚膽戰。
她苦於自己身無靈竅,無法修行,竟在此時怨恨起上天來,為什麼讓她不能修行,害的她此時幫不上任何忙。
正當易弦初自怨自艾的時候,仲顏祁忽然有了動作,叫了一聲,“阿初。”
易弦初驚喜地回頭,“陛下,你醒過來了。”
仲顏祁迷惘地看了眼四周,“我們這是在——祭天台?”
“是。”易弦初快速地解釋了一下現在的處境,說道:“隻要那魔女被師父殺死,我們就能離開皇宮,雖說外麵的叛軍攻城……”
“阿初,你要我丟下城中的百姓逃走?”
仲顏祁難以置信地說道。
易弦初一下子卡了殼,她怔怔地望著仲顏祁,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一旦清醒,就會發現自己做過多少荒唐的事,而依著他的驕傲,絕對做不出拋棄百姓逃走的事來。
“可是……你現在什麼都改變不了。”易弦初道,“如果你開城投降,或許叛軍會放過百姓,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
易弦初望著他俊朗蒼白的麵孔,“陛下,我隻是想讓你活著。”
“我不能。”仲顏祁說,“我身上還有我的責任,皇宮裡的人——”
易弦初打斷了他的話,她眼簾微垂,“陛下,或許你的臣民們寧願你這個皇帝死了。”
仲顏祁啞口無言,他從受了何采薇的迷惑後,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或許連他自己也記不清。
“是啊。”一個嬌柔的女聲笑道:“他們都在想著讓你死,但是聽我的,不僅可以讓活下去,還能像從前那樣活下去。你將會是大晁唯一的皇帝,你不用擔心你的——”
“閉嘴!”易弦初怒道:“若不是你這魔女,陛下今天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境地?你為何還要蠱惑他?”
何采薇咯咯嬌笑,闔夢生步步急攻,一心要殺了她,免得她再使出什麼妖術。
何采薇麵對闔夢生的急攻,隻顧閃躲,不再正麵應對,她心中已有了劃算,雖說一時半會兒分不出勝負,可是如此下去,遲早會敗在闔夢生的手中,被他殺了也不無可能。
闔夢生連刺三劍,一劍刺向她的咽喉,一劍刺向她的胸口,一劍刺向她的下腹,這三處均籠在劍光之下,倘若是崇越也未必能避過這三劍,隻見何采薇纖腰一擰,雙指間夾著一根金簪,叮叮當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三劍過,何采薇毫發無傷,金簪卻碎成三段。
原來何采薇見自己躲不過,乾脆用頭上的金簪擋了一下。
仲顏祁望著這昔日的妃子和自己皇後之師的打鬥,事到如今,他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噩夢中,他本來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叛軍在外,他忽然就成了亡國之君。
而這幾年的記憶似真似假,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的。
“阿初……”
他啞了嗓子,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雨聲中,易弦初的聲音分外明晰,“我陪你。陪你殉國也好,陪你投降也罷。”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堅定,“夫妻本是一體,不是嗎?”
仲顏祁雖然想過自己殉國或者是投降,但那是他身為皇帝的責任和自尊作祟,他放不下自己的身份,同樣也忍受不了自己作為一個凡夫俗子,躲躲藏藏地活著,可是當他聽易弦初說無論怎樣都陪著自己,想到這麼多年來自己因為魔女的妖術而冷落了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後悔,情到極致,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忽然緊緊地擁住了易弦初,“阿初,對不起,對不起。你應該恨我的,都是我,害的我們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自從何采薇成為仲顏祁的妃子後,仲顏祁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抱過易弦初,甚至兩人連好好的說話都沒能說上幾回。
易弦初聞到仲顏祁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眼眶突然一熱,多年因為皇帝冷待而幾乎心灰意冷的她心中一酸,滾滾熱淚幾乎要立即流下來。
在這危急存亡之際,兩人心意相通,覺得即使這樣死去,也心中無憾了。
與此同時,一味閃躲的何采薇終究沒能躲過闔夢生的劍,當胸中了一劍,站在祭台邊緣搖搖欲墜,她唇角染血,臉上依然帶著淺薄的笑意,說道:“闔夢生,你就算殺了我又如何,你救得了他兩人,你救得了天下人嗎?”
長劍上的血跡被暴雨衝刷乾淨,闔夢生一抖長劍,道:“天下非我所求,皇權更替,朝代更迭,我從不認為憑自己一人能改變天下大勢,他們自有他們的去處。能護好身邊的人,足矣。”
“多年不見,你身上的銳氣終究是沒有了。”何采薇氣息微弱,說話時的聲音也機會被雨聲蓋住,她眼眸半闔,顯然是受傷甚重,已是日薄西山之相。
“並非是什麼銳氣,我不過是看明白了而已。倘若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好,何談保護天下人。”闔夢生的聲音並不高,易弦初和仲顏祁兩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兩人都是心中一動,互相凝望片刻,心中的死誌也消失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