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曼的身軀一顫一顫。他現在太瘦了，每一根肋骨都駭人地凸起，伊斯頓的心一下就軟下來。於是他又捏著嗓子溫柔地哄：“說說，赫爾曼，說說怎麼了。我不會告訴彆人，你不要擔心，說出來好受些。”

於是在赫爾曼顛三倒四的胡話裡，伊斯頓得到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赫爾曼殺了人，殺了很多人。

不是他本意，但是他親手按下的爆炸啟動鈕。

一共四十六名機械師葬身在那場爆炸裡。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奧利弗說他們都出來了……不不，我不該推諉責任，是我安裝的起爆裝置，是我按下的按鈕，是我親手……”說到這，他開始喘不上氣，布滿血絲的眼珠快要暴出眼眶，嘶啞著嗬——嗬——地出氣。

“赫爾曼，赫爾曼？”伊斯頓緊張地拍了拍赫爾曼的臉頰，詢問：“你是不是有基因病？哮喘還是心臟病？”

他現在無法判斷，赫爾曼的呼吸急促，卻出現典型的缺氧症狀——呼吸困難，麵色發青，心率也跳得飛快。伊斯頓趕緊打開赫爾曼的手環，發現健康監測功能也早就被赫爾曼卸載，他不知道如何手動調試藥物注射模式，隻得手忙腳亂地奔到各個抽屜處亂翻，很快找出來體外吸入式哮喘藥，扣到赫爾曼臉上，緊張地說：“慢慢吸氣——吐氣——對，再來一次，吸氣，吐氣……”

赫爾曼聽話地照做，他的症狀開始緩解，人也又回到那副木木呆呆的樣子。

見老同學變成這樣，伊斯頓的心情實在跌倒穀底。害怕赫爾曼覺得冷，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赫爾曼的身上。

扣、扣。

有人敲門，赫爾曼一聽這動靜，就像蝸牛縮殼一樣，高大的身軀很快又縮成一團，把自己完全藏在外套裡，隻露出一點頭發尖和蜷縮的腳趾。

伊斯頓隻得先去開門看看來者何人。

他見過這個人。

自己的母親還在監獄時，全息會麵裡出現過的那個男人——瑞貝爾監獄的人類典獄長。

他這才知道，也許當初赫爾曼他們讓自己聯係通訊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母親。

來人卻沒有認出伊斯頓來。畢竟他也是從一個少年成長為一個青年了，這也很正常。他狀作親和，用禮貌的語氣說：“聽說赫爾曼的愛人來了，”他打量了一下房子裡：“我們都放心不少，看來你把他照顧得很好，感謝您的付出。”

於是伊斯頓也假惺惺地說：“是我該做的。請問您是？”

“噢，忘了自我介紹，請原諒這一點。我是奧利弗·布朗，赫爾曼的同盟。”

也是這座基地目前實際的掌權人。伊斯頓在心裡補充，他很謹慎，沒有直接開口提索要糧食的事，隻是先關心赫爾曼的狀態：“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赫爾曼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需要聽到奧利弗的回答，來判斷赫爾曼之前胡話的真假。

也許是真的把伊斯頓當成赫爾曼的戀人了。奧利弗隱晦地說：“赫爾曼還太年輕，不知道什麼叫取舍。我替他做了一些選擇，然後他知道了，並且無法接受，你要多勸勸他。”

麵對這番虛偽的話語，伊斯頓知道，事情應該真的就是赫爾曼所說的那樣了。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奧利弗也發覺了這一點，就輕避重地引開話題：“看來赫爾曼跟你說了，很不錯，他這段時間都不願意跟我們溝通。我也是擔心他，經常來照顧照顧他。現在既然你在，我就不趨庖代俎，先行離開了。”

如果伊斯頓真的是赫爾曼的愛人，他一定要把這個可惡的中年男人打一頓。

但他不是，而且他還要懇請對方，資助978號基地一些生存必需品。

伊斯頓握緊拳頭，又逼迫自己放送。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在奧利弗關門離去前說：“如果您真的關心赫爾曼，他就不會是現在這副鬼樣子。”

這個態度，讓奧利弗心中最後一點對於伊斯頓的懷疑也灰飛煙滅了。他沒有回答，用關門表達自己同樣強硬的態度。

“X的。”伊斯頓忍不住對著門板爆了一句粗口，回到赫爾曼的床邊，心情複雜地隔著外套，輕輕拍著對方的身體安撫他。

赫爾曼一言不發。

“沒事了，彆理那個可惡的混賬。”不好說赫爾曼對那幾十條人命完全沒有責任的話，伊斯頓隻能安慰他：“你隻是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