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提擴音裡傳出枯燥乏味的“嘟嘟——”長音,疏離並沒有要擱斷的意思。隻是摘下銀邊眼鏡,擦著那根本不存在的鏡麵塵埃,視線投向帕米爾高原,蒼涼高遠的天空。
“嘟嘟”長音響了超過30秒,秘書上前,代為撳下按鈕,夾起公文包對疏離說,“疏局,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下班了。祝您長假愉快。”
局長新婚,夫妻關係詭異,但是秘書一句多話都沒有。
當初得到上海對口援建喀什經濟特區的消息後,疏離第一時間報了名。一晃眼,四年已過,疏離並不見老。隻是大漠的風沙,將他磨礪地更加陽剛。當年的清秀蛻變成了儒雅,當年的瘦峭,蛻變成了矯健。當年的趙仁成,蛻變成了孫道臨。
已是晚上八點整,彩霞滿天。西部邊陲,九點才天黑。
4月30日的晚上,每個人的胸膛都澎湃著五一長假的騷動。
書案上,是五一期間他主動申請要去的四個基層地區,澤普,莎車,巴楚,還有一個,葉城,被紅色水筆勾出。
骨瓷杯裡,紅景天在蜂蜜水裡舒展身姿。
在新疆待了四年,當初乍來時候的高原反應早已沒有,但是紅景天泡茶卻成了習慣,保留下來,也許,隻是因為貪戀這抹微微紅色。
人生的滋味借這還光亮的夜晚,徐徐開啟:有塵封多年的愧疚、有深藏心底的告白。
母親千挑萬選,選中小夏。
她個子嬌小,喜歡臉紅,維維是諾,點頭和雞啄米一樣,卻是隻綿裡藏針的小老虎,張口咬得疏離鮮血淋漓;當年站在門外,還以為裡麵是隻小白兔。
母親觀人,真的不如父親準。難怪母親的起點站得比父親高,爬得比父親慢。
當年在花廳,疏離同意了她的要求,兩人出門,在雙方的居民戶口本和身份證的複印件上,簽約畫押。
夏灩瀾誌得意滿離去,疏離的心,好像劇毒的蝰蛇爬過,留下濕滑腥臭的粘液。
舍得棄子,才能活局。
那天晚上,疏離在黃浦江的鐵欄上,無聲痛哭。他這輩子沒有流過這麼多眼淚。
很多事,如今寫出來,隻略帶淒婉的場景,當初經曆起來,宛若淩遲。
那一天,她在陸家嘴中央公寓的書房,找到這份複印件——《Overseas Financing of GuanLan——REITs》。
她把複印件砸在他臉上,“這是什麼東西?”
她分明記得,這份報告她偷偷鎖在香梅花園,她自己家的書房裡,從來沒有對他提起。
疏離這幾日,非常累,體力和腦力都嚴重透支,正在家裡補眠。文件砸在臉上很重,刺鼻的油墨氣味也把他熏醒。他揉揉眼睛,嘟噥著,“小姐,誰又惹你了?想謀殺親夫啊?鼻三角區很致命的哦。”
說罷他看清楚手上的幾頁紙,臉色劇變。“非非?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應該是我問你,疏離,你怎麼會有這報告?”她氣急敗壞,拎起他的衣領,“疏離,你膽子不小,居然對我抄家?疏先生,枉費我把家裡鑰匙給你的一番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