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遠山之上,天空還殘留著淡淡的餘暉。
吉原大街便已升起繁華奢靡的夜景,燈火通明、笙歌處處,隨風送來的脂粉香膩四下飄蕩。身著華服優雅遊走街巷的花魁美豔動人,行人紛紛駐足觀望,癡醉得大聲議論。
唯一與紙醉金迷的氛圍不相符的,便是那位身著黑白僧服、白發高紮的少年。
他懷中抱著剛買的香料,一路眉頭緊擰、避著人群。
驀地,一塊混雜廉價香薰的淺藍手帕飄落下來。跟抓突襲而來的暗器般,他本能地抬手將其抓住。
“小哥哥~”身側的二層閣樓上,一名穿著豔麗的女子正將胸脯壓在欄杆上,雙手合攏地衝他喊,“人家的手帕不小心落下去了,能拜托你撿上來嘛~”
她臉上塗了厚厚的白.粉。
但裡梅依舊能看清,她被冷風凍得發紅的耳尖、脖頸。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居然真的將手帕還給了她,而不是用術式當場轟成粉末,順道將她凍成冰塊,等過兩日化凍了來取她的肉,入鍋燉菜。
但還手帕的方式不那麼溫柔就是了。
一柄寒冰凝成的匕首,裹挾著風突射而去,緊緊釘在距離那女子的手不過幾厘米的欄杆上。匕首上,串著那張淺藍手帕。
女子表情怔住,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如何。
裡梅沒再看,抱著香料繼續走。
身後閣樓傳來嬉笑:
“哎呀哎呀,小哥不願意呢。珠玉這次算是白費心機了啊。”
“能有什麼辦法嘛,自從吉田先生意外去世後,珠玉就沒了穩定客人,再不想點辦法賺錢,她那對拖死人不償命的爹娘願意放過她?隻是……哈哈哈,那位小哥的表現也太冷淡了吧?”
“你們再說,就不跟你們說話了!”
“生氣啦,也太容易招惹了吧?哈哈哈……”
“哼。”
……
她們笑謔的聲音,隨他遠去,逐漸被其他歡聲笑語覆蓋。
裡梅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女子極力喊出的話:“小哥哥,謝謝你幫我送手帕——下次你來,免費招待你哦!”
他步伐不減,甚至連麵色都未有絲毫波瀾。
第一次見麵,無疾而終。
而第二次見麵,不想那麼快就來了。
是白日。
吉原這條街隻有夜晚放浪形骸,白天是不營業的。
街上人煙稀少,更彆說此刻還下了雨。因為宿儺大人早膳想吃櫻肉,他夜間便去城外獵殺了,天蒙蒙亮才回來。
在拎著血淋淋的櫻肉,穿街過巷時。
卻隔著朦朧細雨,看到狹窄的巷內有幾道人影。
“為什麼就這點?!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生病了,很急著用錢的啊!”伴著尖銳的嗬斥,裹著粗布麻衣的蒼老女人一巴掌扇過去,將女子的臉扇得一偏,連傘都摔落到地上。
雨水衝刷下來,她眼睫又黑又密,“我會努力的。”
“前幾天你也是這麼跟我說的!”蒼老女人一點也不心疼她,低頭又仔仔細細地去數錢,數來數去還是那麼點,她憤恨啐了一口唾沫,“生了你這麼個沒用的女兒,真是我上輩子造的孽!”
蒼老女人將錢愛惜地塞進懷中,埋頭走了。
深巷裡,隻留下她後背靠牆地發呆。
他瞥了一眼,就想越過她,繼續走。不想她卻要來抱他胳膊,“小哥哥,我是千春屋的珠玉,晚上要不要來我這裡坐坐啊?”
他後退躲開,看著她狼狽摔倒在地,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甚至從心底生出厭惡,“滾開。”
“好凶啊。”她喃喃低語,“明明長得這麼好看……”
02
那件事過去約莫半個月。
在因辦事不利,而被宿儺大人重傷後,他走在街上,恰好又路過那座二層小樓。這次她沒趴在二樓的欄杆上,而是在一樓的蓮池邊與客人逗樂。她和服後領敞開,能瞧見被咬得發紅的脖頸,她被一名客人緊緊摟在懷裡,與之親密。她欲拒還迎般推搡著,笑著,忽然轉身瞥來,與他視線對上。
他微愣。
她也有片刻的呆滯,但很快就歡快地抿著嘴笑,衝他輕眨右眼。
真是個無聊的女人。
裡梅收回視線,繼續走。可沒多久,他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如既往的甜膩聲音:“小哥哥~”
他步伐沒停。
身後傳來木屐的‘噠噠’聲響,很快,她就攆上來了。
攔在他身前。
她提起拖在地上的衣擺,臉上泛著迷人的淺笑:“你受傷了?看起來很嚴重啊,是沒錢看病嗎?要不要上我的屋子裡去……我幫你上藥啊。”
他看著她,沒說話。
她又伸手過來,輕觸他臉頰的血痕,“這麼帥的臉,如果留疤了多可惜啊。走嘛,不收費哦?”
“……”
鬼使神差的,他居然真的跟了過去。
千春屋的二樓。
拐角處的狹小房間裡,她將油燈點亮,端到桌案上。隨之從梳妝鏡下拖出一個木盒,裡麵瓶瓶罐罐一堆。
她挑選著,自言自語般:“啊,千春屋的鴇母還是很好的。每個藝伎每月都能領到幾瓶藥物,還是很負責的,比我姐姐呆的百相坊可好多了。”
“據說她們那裡的藝伎,就算懷了孩子,壞了身子,鴇母也是不管的。”
她翻找著,最後成功找出來一瓶白色的藥。
“找到了!”她語調歡快。
隨即湊過來,用帕子浸濕熱水,動作輕柔地擦拭他的臉頰,撒上白色藥粉。
處理完後,她目光垂落,看向他染血的僧服。連一聲招呼都未打,就主動幫他脫衣服,在他眉頭緊擰著抓她手腕後,才輕輕一笑:“幫你處理傷口而已呀。”
她說得率真又誠懇,裡梅緩慢鬆開手。
她笑眯眯地將他的僧服脫下來一些,隻露出上半身,看到他左肩處深可見骨、依舊往外冒血的傷口,她臉上流露出憐惜,“真可憐,疼嗎?”
見他沒回應。
她便以為他是疼得說不出話,處理傷口時動作更加溫柔了,時不時還問一句:“要不要動作再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