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
珠玉梳妝好,跪坐在屋中等候川野先生。
可距離約定時間都過去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人來。
不僅是鴇母,就連珠玉都心急了。
莫不是人被其他家的花魁藝伎勾走了?不然那些恩客一向準時,怎可能遲來這麼久。
鴇母在屋中急得來回踱步,又過了些許,才有慌亂驚呼從屋外傳來:“鴇母,鴇母,不好了!”
屋門被推開。
一個小丫頭鑽進來,“川野先生沒了!”
“什麼?!”鴇母又驚又怕,忙讓小丫頭將門關上,壓低聲音問:“這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將打探來的消息說出:“據說川野先生死在了家中的浴池裡!不知什麼怪象,整個浴池連同川野先生都凍成了冰塊。費儘心思將冰塊化凍後,川野先生早就沒氣了。”
珠玉聽得也麵色一怔。
心下泛起寒意。
鴇母安撫了珠玉一會,就急急忙忙到屋外去了,看樣子是去善後的。千春屋的鴇母一向心慈,會為坊中的藝伎操心很多。
珠玉照著鏡子,欣賞自己精心塗抹好的妝容,看著看著,便覺人像透明而虛幻,不由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
她聽見窗戶的拉門被拉開的聲音。
隨著屋外的寒風湧入,還有道黑白身影一同鑽了進來。這個時節說冷不冷,櫻花倒是開得旺盛。
少年的僧服上、白發上,落了不少顏色深淺不一的櫻花瓣。
他也不撣落,雙手抱臂、斜斜靠在窗戶的木框上,就一副得意揚揚地衝她說:“給我謝禮。”
“謝禮?”珠玉不解,“什麼謝禮。”
裡梅盯她一瞬,見她真不知道,不滿地‘切’了聲,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將她桌上的水喝了,“我可是幫你把仇報了。”
聽見這句,珠玉渾身微微一震,隨即徹底轉過身來看他:“人是你殺的?”
裡梅橫了她一眼:“嗯。”
珠玉徹底呆住,可沒一會,臉上的笑意便一點點流露出來,“你心疼我啊。”
“什麼心疼?”裡梅環顧她屋子,“少廢話那麼多,謝禮拿來。我可不是會幫人白乾活的。”
珠玉抿著嘴笑:“好啊。”
“這屋子裡,你覺得什麼最值錢,你拿去好了。包括我哦。”
裡梅看都沒看她一眼:“你有什麼好拿走的,肉嗎?”
珠玉對他這番話有些不理解,但卻聽出了他的不解風情,將頭上的銀色長簪拔下來,就敲了敲地,“真的是,年紀不大,說話這麼叫人討厭。你再這樣下次彆來了。”
“哦。”
“說讓你不來,你就不來啊?真的是……你狼心狗肺。”
裡梅才不稀得搭理她的牢騷話,專注打量她屋子,最後瞧見一個有意思的東西,湊過去觀察了下,拿起來轉身問:“這是什麼。”
珠玉理著衣擺站起身,“煙杆。你沒見過?”
“見過。”裡梅將煙杆在手裡轉了幾圈,跟耍武器似的,“但沒玩過,給我玩玩。”
珠玉手背掩唇,噗嗤笑了聲,“哪有你這樣玩的啊。”
裡梅歪頭盯著她,臉上一貫沒什麼表情。但珠玉卻理解了他的意思,是想讓她說明白這個煙杆怎麼玩。
珠玉小步靠近。
讓他拿穩煙杆,自己便往裡麵倒煙葉,然後用火折子點燃。
沒一會,煙味四溢。
珠玉湊過去,張開朱唇,含住煙杆輕輕吸了一口,驀地微抬起頭,朝裡梅的臉吐去煙霧。
裡梅被嗆得眉頭擰起,一把掐住珠玉的脖子,“喂,你做什麼。”
珠玉倒是不怕,仍舊挑著眉,“示範給你看,這個東西怎麼玩咯。”她拍拍裡梅掐她脖子越收越緊的手,“鬆開,鬆開鬆開啦。要喘不過氣了,真是個混蛋。”
裡梅鬆開了手。
珠玉脖子上多了圈深紅的印子,但她不甚在意,在這種花街討生活的人,早就習慣這種對待了。
她臉上的笑依舊溫溫柔柔的:“學著我的樣子,你試試看?”
裡梅眯眼,最後還是低頭吸了一口。
很嗆人。
他立馬偏頭避開煙杆,用力咳起來。
珠玉笑得花枝亂顫,明知故問:“味道怎麼樣?”
裡梅惡狠狠地瞪著她,用手背用力抹了下嘴角,“苦的。”
珠玉:“所以啊,年紀還小就不要對這種東西好奇心太多。”
不想裡梅又吸了一口。
珠玉沒料到他居然這麼做,一時詫異住,正準備問“不是覺得苦嗎,為什麼還要吸”時,裡梅就將煙霧吐到了她臉上。
看著她劇烈咳嗽的樣子,他滿臉的不屑:“還給你。”
“還真是記仇啊,你這個人。”珠玉沒搭理他的挑釁,仰頭湊過去,就著裡梅的手吸了口煙,然後朝其他地方吐去,煙霧繚繞中,她臉上泛著迷人的淺笑,“我一開始也覺得很苦很澀,但多試幾次,就覺得離不開了。”
裡梅也低頭吸了口。
但還是皺眉:“還是苦的,真搞不懂你。”
這麼說著,他又吸了一口。
珠玉笑容玩味:“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嗎?為什麼還要繼續吸。”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溫熱的吐息都噴灑在對方的脖頸、側臉上。裡梅睇了她一眼,指指煙杆上的一圈口脂印記,“這裡是甜的。”
他的言行舉止,一向能令珠玉有片刻的詫異,然後再徹底笑開。
她問:“你沒親過女人嗎?”
“有什麼好親的,多惡心啊。”
“那你現在不就在親嗎?”
頂著裡梅瞥過來的視線,珠玉仰頭,唇瓣似有若無地貼近他的,嗓音很輕:“你剛才……就在吃我的口脂啊,還說很甜。”
裡梅不覺垂下目光,落在她豔紅的唇上。
珠玉唇角勾了下:“要不要湊過來,真正嘗嘗?知道這叫什麼嗎?接吻哦。很舒服的,你沒試過也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就在裡梅想低頭舔一下她的口脂時,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在這種地方看人臉色久了,連腳步聲是誰的珠玉都已經分得清了。這毫不避諱、“咚咚咚”用力到要震碎拉門的腳步,一聽就是鴇母的。
她可不會管各個藝伎的隱私,一向直接推開門。
珠玉慌亂起來。
裡梅不解:“你……”
珠玉立馬捂住他的嘴,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彆說話!”
裡梅覺得她的表情有趣,所以當真沒再說了,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她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一向是隨性放蕩,很少有這種自亂陣腳的時候。她環顧屋子尋找能躲避的地方,沒找著,就推著他想讓他快些走。可還沒走到窗戶口,那廊間的腳步聲就已經停在門口了。
珠玉一急,直接拉他鑽入被中。
鴇母將門拉開,就一連串兒往外冒話:“珠玉啊珠玉,我剛才又派了兩個人去打聽,那川野先生真的沒了啊!唉不過也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他的錢提前付了,沒享著福,也算是他的運氣不佳。不過啊——”
在將裡梅拉到被中之前,珠玉就將屋中的油燈吹滅了。昏昏暗暗之下,鴇母也看不清她被子鼓起來的情況不正常,仍舊滿臉算計:“你今晚又沒服侍上,所以這個錢呢……”
聽著鴇母就差明說的話,珠玉極力摁著躲在被中不老實的少年,麵上牽強扯出笑:“這個錢,都歸鴇母好了。”
鴇母立馬喜笑顏開:“我一早就說過你是個通情達理的,你看,鴇母沒看錯人吧。”
“就是因為你啊,活得通透。”
“所以鴇母才願意將你捧成新花魁。唉,你可千萬彆學綾子,那丫頭死心眼,居然把錢全用來養男人,最後落著了什麼?人家出了名賺了錢就把她拋棄了。她躲在屋裡哭,一連一個多月不接客,我去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