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一路心不在焉,到了小區地下停車場,要下車時,見聞寒向他伸出手,才忽然回過神來。
“小何哥來。”他看著聞寒的手,臉紅了紅。
聞寒手頓在半空,看了眼小何,又看回季昭,“怎麼,我不行?”
“哥哥腰不好。”
從前他隻有個模糊的認知,今天聽見醫生的話,才知道哥哥的腰受不得力。
“沒那麼不好。”聞寒眼神軟了軟,幫季昭把腿調整到車門方向,仍舊伸手去扶他。
可季昭抓住座椅扶手,執意不肯他幫忙。
看那架勢,他非要扶,他就能一直賴在車上。
“咳!寒哥,還是我來吧……”小何從後備廂取下輪椅,見他倆還僵持著,隻得頂著壓力開口。
季昭立刻看救星似的看向他,一臉急迫——真急,他急著上廁所……
但當著聞寒,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要上廁所這種話來,被扶上輪椅後,還鎮定等著他們從車裡取下東西,關好車門,直到被推進電梯,看著緩慢上升的數字,臉上才露出絲急迫來。
人類的有些急是瞞不住的。
看著季昭放在腿上跳來跳去的兩根手指,和他盯著電梯數字望穿秋水的神情,聞寒心情一言難儘:急成這樣了,剛才還跟他犟。
他沒說什麼,等電梯到達,立即推他出來,一路推進家門,到他臥室門口才停下:“進去洗個手,外麵臟。”他體貼地給他遞台階。
季昭連忙點頭,迫不及待往裡衝。
“要幫忙嗎?”看他控製輪椅到洗手間門口,聞寒不放心地問。
“不,不用!”
“小心彆摔了。”聞寒在門外叮囑。
就是這句叮囑,讓季昭猜到他肯定看出來了。
他臉熱得發燙,一聲不吭滑著輪椅進了衛生間。
進衛生間隻是解決這要命的生理問題的第一步。
第二步,他得站起來。
馬桶旁邊有洗手台可以扶,這第二步雖有些困難,他到底完成了。
卡住他的反而是第三步。
是他帶了護腕無法自如活動的左手,和僵持在中間上下不能的拉鏈。
“可以嗎,昭昭?”聞寒的聲音又隔著兩道門傳進來,距離遠,又未當麵,但季昭還是神奇地聽清楚了。
“可以!”他紅著臉大聲回。
順著這句話,他豁出去般鬆開右手,哪裡都沒扶,竟也站穩了——來不及欣喜,他迅速用右手拉開拉鏈……
尊嚴保住了。
又沒完全保住。
五分鐘後,他換了條褲子從臥室出來。
“洗手、把褲子、弄濕了。”不等人問,他自己交代了句,仿佛要交代自己為何進去這麼久。
“換了褲子呀,沒看出來啊。”小何詫異開口——兩條褲子都是深色的,季昭不說,真沒人注意他換了褲子。
季昭胸腔一陣梗塞:此地無銀了。
他抬頭,正對上聞寒的臉——聞寒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他還是看出來了,哥哥在笑。
季昭心塞的更厲害了。
尊嚴,死了。
聞寒忍下笑意,岔開話題:“伸手。”
宕機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季昭的手已經沒骨頭似的,乖乖伸了出去。
“受傷那隻。”聞寒挑眉。
……季昭埋下臉,換了左手。
聞寒低頭,放輕動作把他手掌攤開,解開鋁板護腕,動作間,難免觸碰,季昭極度怕癢,手指不由顫了顫。
“彆亂動。”聞寒眸色深了深。
他低頭說話,音量不高,季昭沒聽太清,微微側頭,視線專注看向他雙唇:“哥哥——”
剛開口,腕間一冰,季昭手掌下意識往回抽。
聞寒早有預期,牢牢抓住他手指:“彆亂動,乖。”
——最後一個“乖”字,他下意識出口。
出口已知不對,生生收住,輕不可聞。
季昭臉上全無異樣,想來根本沒聽清。
聞寒心裡鬆了鬆,又……癢了癢。
這一鬆一癢,全是他一個人的。季昭什麼也不知道。
聞寒能怎麼辦。
隻能心平氣和:“有點兒涼,忍一忍。”
說著話,確認他不會亂動後,聞寒鬆開季昭手指,隻幫他穩穩壓著冰敷包。
“我自己來,哥哥。”季昭伸手摸向自己腕間。
這種小事,聞寒沒想再跟他僵持,準備放手,卻忽然彆扭了一下:下午,在康複中心,怎麼沒想著自己來?
“涼,哥哥鬆手。”季昭又說。
不止是說,他右手貼著聞寒指腹,兜住冰袋,把聞寒的幾根手指擠了下去。
短暫接觸中,發現哥哥的手果然已經變涼了。哥哥的手好看,指骨修長勻稱,肌膚細膩瑩潤,藝術品一樣好看,但像藝術品一樣涼,就讓人心裡不舒坦了。
讓人想起他遍體鱗傷的“圓滿”結局,讓人沒來由生氣。
“哥哥放假,他沒去接哥哥嗎?”他忽然氣悶地問。
聚少離多,狗男人就不想哥哥嗎?
他?聞寒愣了愣,反應過來。“他有事。”
“什麼事能有哥哥重要?”
嗬,他倒問的理直氣壯。
聞寒氣笑了:“重要什麼,他哪裡記得我。”
這話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