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我半個月後就不用來了?”季昭眼睛亮了亮。
程景愣了愣:“是。但最好——”
季昭卻沒等他說完便已舒眉展眼:太好了,終於不用再花哥哥的錢了。
等做完複健,他就回福利院去,住在哥哥房子裡,他還是心中不安,怕哥哥再因為他被那男人誤會虐心。
下了這個決心,季昭一身輕鬆。做完複健,他趕著回家寫代碼,沒留意程醫生欲言又止的神色,匆匆與他告彆。
“你慢點兒。”看他撐著手杖,步子卻邁得比自己還急,小何緊張地在後麵張開手虛扶,“肚子餓了嗎?還是要上廁所?”
“都不是。”聽見“上廁所”仨字,季昭一臉怨念看了小何一眼——乾嘛哪壺不開提哪壺。
小何接收到他眼神兒,笑了一聲,又強忍住:“那你急什麼?”
“我要回去工作。”季昭一臉驕傲,“工作”兩字咬得特彆清晰。
上了車,季昭還忍不住跟小何分享他的喜悅:“哥哥給我介紹了個大客戶,隻用寫個接口小程序,就有好幾千塊。”
小何開著車,一臉無語:醒醒吧,您可是上市公司老總,排麵,要掉光了呀……
季昭可不知道什麼排麵。
他隻知道完成這個任務,拿到錢,他可以還一部分給聞寒。
就算房租他不收,起碼,手機的錢他可以先還上——哥哥對事故再怎麼有責任,也犯不著給自己買手機。
哥哥心善,他不能理所當然。
*
回到小區,把季昭送上樓,見季太太在,小何鬆了口氣,轉身又要出門。
季昭隨口問了他一句去哪兒,他答去喂魚。
“喂魚?”季昭怔了怔,“是……哥哥家的魚嗎?”
小何看他一眼,答了句“是”。
“要……一起去嗎?”小何試探著問。他可聽寒哥說過,某人對那缸魚寶貝得很。
“不去。”季昭語氣生硬地答了句,撐著手杖一瘸一拐走回房。
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對著尚未亮起的屏幕,他生了好大一會兒悶氣。
就知道哥哥說“分手”不是真心的,他人遠在千裡之外,還惦記著狗男人那缸醜魚!
電腦這時開機完畢。季昭打開編程頁麵,化悲憤為力量,不用思考似的,張開不大靈活的手指劈裡啪啦敲響鍵盤,屏幕上很快流水般出現一行行代碼……
千裡之外的聞寒,正好拍完了一條戲份,休息間隙,打開手機相冊,翻來覆去看了會兒相冊裡的視頻。
視頻是小何發給他的,拍的是撒開拐杖行走的季昭。
季昭顯然知道自己在被拍,搖搖擺擺走到鏡頭前,表情酷酷地比了個“V”字。
聞寒每次看到這裡都含笑暫停,在心裡說一聲“中二”。
從前的他,錯過了他多少麵?
聞寒想著,心裡忽然一癢,忍不住打開和他的聊天對話框,發了條消息。
季昭遲遲沒有回。
聞寒耐心等著,直到快要去上戲,才忍不住,撥通他的電話。
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聞寒心慌了一瞬,冷靜下來,打電話給小何,得知小何不在,又轉而打給季母。
片刻後,“鐘點工”季母敲響季昭的門。
無人應聲,她麵色一變,推門闖入。
專心敲打代碼的季昭被她嚇了一跳,季母倒是送了口氣。
看了眼他扔在桌上的黑色耳蝸外機,她笑了聲,安慰手機裡的聞寒:“沒事了小寒,這孩子,把耳蝸摘了。”
“好的阿姨。”聞寒心定下來,後知後覺略感尷尬。
“我讓他回電話給你。”
“不用了阿姨。”
“要的。”季母說著,掛斷電話。季昭這時已經手忙腳亂把耳蝸戴好,滿目疑問:“阿姨?”
“聞先生找你。”季母指指他扣在桌上的手機,還想多說兩句,告訴他不能這樣讓人家擔心,但囿於身份,沒好開口。
好在季昭已經拿起手機,回撥電話,她就放了心,退出房間。
出了房門,才奇怪:這孩子一向是懂事的,從前在家時,耳蝸幾乎二十四小時不摘,不管什麼時候跟他說話,他都會第一時間回應……
想到這裡,季母愣了愣,眼睛忽然一熱。
他們曾習以為常,以為他這樣戴習慣了。
原來不是。
她沒想過,他耳朵被那鉤子壓著,一壓就是一天,會不會累和痛。沒想過,一個青春期的孩子,麵對陌生的環境和家人,也該有想任性想獨處想安靜的時刻。
門內隱約傳來季昭笑聲。開朗天真無掛礙。
門外,季母快步走進廚房,抽紙巾擦了把眼睛,專心熬煮爐火上的一鍋湯。
小火慢煨,她還餘半生時間,好好愛他。
“哥哥什麼時候再休假啊?”電話裡,季昭正問起聞寒。
不知不覺,他說話已流利許多,但語速還是稍慢,這句問話,尾音稍稍拖長,不知怎麼就拖出了黏糊糊撒嬌一樣的感覺。
聞寒唇角勾了勾,眼裡潺潺湲湲流淌著笑意:“還早,怎麼了?”
事實上,他的戲份再有兩周左右就能結束。但他不說,想給他一個驚喜。
“沒怎麼。”季昭手指在鍵盤上難為情地搓了搓。“想,想——”
“想什麼?”
“沒什麼……”想再見哥哥一麵,在離開之前。
在他成長起來能保護哥哥之前,可能很長時間都見不到哥哥了,他還想要個親筆簽名……
聞寒不知他心裡彎彎繞繞,心情愉快地輕笑一聲:“好了,我要去上戲了,回頭再聊,再見。”
“再見,哥哥。”季昭答。
禮貌,乖巧,乖的撓人。
聞寒心都被撓輕了,在寂靜的化妝間裡,悄悄飄上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