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前。
生物鐘讓鬱聲無比清醒,她坐在站台棚頂上,仰望星空。她對卡維說自己去上個廁所,實際上跑到了頂棚上吹風。
她向係統購買了一個一百盧克的天使翅膀飛了上來。
她問麵板:“zz?”
麵板:“您可以叫我的花名。”
“好的麵板,”鬱聲問,“今天的星空特彆美。”
麵板:“需要我給您摘一個下來嗎?”
鬱聲:“拒絕,我知道那個星星真掉下來,可以砸死我。”
鬱聲站在頂棚往回看,風徐徐吹來,帶著點寒意。
從她這個角度,往下看,能看見有人來綁卡維和範思,範思完全躺平,像一條成熟的老鹹魚,但卡維反抗的很激烈。隻是這些反抗沒有任何用處。
不過她的視力並不算太好,看一切都像套上了馬賽克。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在鬱聲的強烈要求下,麵板開始進行實時轉載。
畫麵上,範思和卡維正昏倒在地上,一群不認識的人,正拿著繩子,把他們捆了起來。
這些人嘴巴不停地說了半天,鬱聲大概明白了這些人究竟為什麼要把卡維綁起來了。
第一個原因,鬱聲現在疑似拾荒人。
第二個原因,他們大概缺乏物資了,之前車上下來的人,估計都給卡勞交過保護費。就算活過來這三天,在沒有物資的情況下,接下來的行程,也不一定能夠成功存活下來。
在死亡的恐懼和對拾荒人的厭惡之下,召集十幾個人前來討伐也是很正常的,這十幾個人裡麵,有幾個不那麼厲害,膽小怕事的異能者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一百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一個低階異能者。
如果他們去打劫一個沒有任何過錯的尋常人,也許以後,他們會被列車上的人所排擠。
但如果排擠的這個人,是受人詬病的話,這些後患也就不存在了。
這是這件事情,究竟是從哪裡開始的?
鬱聲回憶起一切的源頭。
首先卡勞阻攔他們下車,緊接著他們破窗出去,卡勞過來道歉,說他是因為伊甸園的命令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這道歉聽上去並不真實,也並不真誠,話語裡又明裡暗裡說他們是荒原的人。
現在看來,不真誠之餘,還多了幾分彆有用心。
在這樣危險緊迫的環境裡,人類的任何一點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
夜色深處,透不進一點光亮。
鬱聲問麵板:“有什麼輕鬆點的方式,能趕走他們嗎?”大晚上的,不想動手動腳的。
麵板:“他們大部分人,在這個世界的權重並不高,我能給您提供一點他們的信息。”
——太棒了。
鬱聲閉上眼,從頂棚跳了下去。風聲呼嘯而上,鬱聲看見自己身上的羽毛,正旋轉著,往上空飄去。像一群白鴿,棲息在一處,在受到驚擾後,被風裹挾著,四處逃竄。
在即將靠近地麵的時候,鬱聲的翅膀迅速變小。她落在了地上。
和黑影“友善”交流了會信息,沒想到黑影直接後退了幾步,戴維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他身後的十幾個人也跟著後退。
戴威弓起背,肌肉緊繃著:“你……就是那個鬱聲?”
鬱聲沒有回應,她手裡拿著一支從頂棚上撿到的樹枝,看著快陷入昏迷的卡維和範思,看著這兩個人身上忽然多出來的淤青和血紅痕跡——那些痕跡還很新鮮,應該是剛剛被人弄下去的。
卡維一看見鬱聲,就變得更加慌亂,慌亂之中還夾雜著幾分愧疚:“……你怎麼來了!”
範思在一旁,搖搖頭,繼續裝死。
鬱聲指了指他們,問:“他們怎麼樣了?”
戴威滿臉堆滿了厭惡,又朝著鬱聲露出一個輕蔑的的笑容:“他們身上什麼物資也沒有,你說,那些物資在哪。”
鬱聲看了他幾秒,又往後看了一眼,像是在確認著什麼。
他們是最後下車的,選的位置偏僻而又危險,這裡麵對著工廠,整體偏低,防護欄還有一個巨大的破洞,一到晚上,冷風順著缺口灌進來,發出類似於異形吼叫的哀鳴。並且隻要下雨,他們就一定會被淋濕。
這樣的地方,沒有人會選擇誰在這邊。
當鬱聲回過頭看的時候,幾個守夜的人瞬間把目光收回來,緊接著,把手上的終端燈光一掉轉,假裝沒有看見這邊的一切。光線昏沉,不開燈的話,完全看不清。
就算他們死了,也沒有人會出聲。
鬱聲向前走,她沒有害怕,也沒有任何畏懼,她的嗓音有種莫名的平淡,就和她曾經的每個直播一樣。在戴維逐漸震驚的眼神裡,她碰了碰嘴唇,沒有對戴維說話,而是對戴維後麵的人說。
“尹樺,生活在西區的熱約森林裡,它是西區的邊緣,但又靠近‘荒原’的大本營,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村落裡麵。這個村落建立了十幾年,沒有任何依靠。一場大雨過後,這個村落無聲無息地消亡,隻有一個人存活下來,你堅信這是‘荒原’的陰謀,但很可惜並不是。”
“你——”氣急敗壞的聲音,隻留存了一秒,在發聲人對上鬱聲那雙黑色的眸子之後,一切都暫停下來了。
鬱聲繼續向前走,她的鞋子踩過地麵,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那是還沒有乾透的水跡,它們像一道道影子,盤旋在列車站內。密密地,幾乎要將這幾十個人全部包圍住。
“郝緣,你在海文城附近的礦源村,你們那本來不叫這個名字,但有一天,海文城的公司忽然找過來,和你們村長商量開采事項,從那之後,你們村莊負責給海文城和伊甸園提供異形生長抑製劑的原材料之一,並得到了豐厚報酬。”
“但過度的開采讓礦井坍塌,在某次采集任務中,你們出現了溝通失誤的問題,幾百名工人都埋葬在礦井之下。後來,你深入礦井之下,也沒能找到任何屍體。你對外都說是荒原偷走了屍體以及上麵的物資,但你內心也明白,一場大火下來,根本不可能有屍體完好無存地保留下來。”
“至於你——”鬱聲說話的速度並不快,甚至還帶著點徐徐的味道,回蕩在風中。
她停在了一個人麵前:“至於你,貝克鎮的貝塔,你的家人,不是被荒原的人拐走了,是被其他人帶回了家。”
被其他人吃掉了。
鬱聲的腦海裡,回響起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無邊的雪原,以及急促,如影隨形的腳步聲。
這個她太熟了。
“……”
鬱聲的眼神離開麵板。麵板說,它可以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的信息。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在地上踩下,重疊的痕跡,像一團團蠕動的影子。
十幾個高大的身軀,就像陷入了某種陷阱,而設下陷阱的主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好像將一切都掌握在了手心裡。
沉默,死寂的沉默。
“走吧,”鬱聲說,“那一個人留下就可以了。”
黑影們互相接頭看了一眼,他們都在彼此的目光裡看見了慌亂以及迷茫。
他們的人數不再成為優勢——當他們的秘密被看穿後。他們不再是獵人,他們是被凝視的獵物。
鬱聲看著這群離開的背影,將目光轉向了站在人群之外的那道黑影。
這道黑影站在原地,麵對著鬱聲,並不慌亂,還有點看笑話的意思:“怎麼不繼續說了?”
“一個被伊甸園流放的重歸者,”那些守夜的人,離鬱聲的距離越來越遠,鬱聲繼續往前走,這一次,隻留下了幾道淺淺的,近乎於沒有的水痕。
卡勞臉上沒有任何歉意,他就像那天在車站上堵門一樣,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像有人在空曠的地方,用指尖剮蹭著黑板:“一般重歸者活的可比我窩囊多了。”
“他們有的被囚禁在海文城裡,有的被收容在伊甸園的最底層,”卡勞嬉笑,他閒談似的:“像我這樣有腦子的人,可不多。”
鬱聲握了我手裡的樹枝,她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色的印痕:“那輛車上,有很多異形。”
這語氣聽起來像沒什麼起伏,但內容卻又是訴苦。卡勞看著鬱聲,他臉上做出驚訝的表情,但其中似乎又夾雜著詭計得逞的得意。
他說:“那可真危險。”
這話說到一半,他又笑著打斷了自己的話。卡勞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落葉,他裝模作樣地唏噓了一聲:“這有什麼辦法呢,當初是我提議讓伊甸園留一部分人在列車上。畢竟現在的異形越來越難辨彆,也越來越不好糊弄了。你知道的,為、了、集、體。”
最後四個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他忽然湊近過來,歎聲說道:“為了集體,難免犧牲個人利益的。——還有,小同學,你的夥伴,好像快死了。”
鬱聲沒回頭看,她的眼眸落到卡維上揚的唇角上,用陳述似的語氣說:“他們下手很重。”
“怎麼會這樣呢,”卡勞唉了一聲:“我明明明裡暗裡和他們說,要輕點的。”
鬱聲:“你是想見證他們的死亡嗎?”
卡勞:“怎麼能這樣揣測我,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
他側著腦袋,雙手插在兜裡,臉上掛滿了無所謂。
他的確不是來幫人的。
他是來看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