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開關,伴隨著清脆的回音,電燈亮起。
“好。”
鬱聲答應了。
萊茵的眼睛瞬間亮起來,比外麵的燈泡和星光還要閃耀,這對於一個很少流露出笑顏的小孩來說,是種極為罕見的神態。
她衝了過來,一把抱住鬱聲。她骨架很小,肉很少,但血液卻很暖和。
她雙手抱著鬱聲,整個人埋在鬱聲懷裡,像某種毛絨絨又暴躁的小動物。
她不斷地小聲說。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鬱聲在笑。
這個笑容持續到了半夜,躺在床上後,鬱聲邊笑,眼淚就流了下來。
答應一時爽,乾事火葬場。
單論紙麵實力,她怎麼打的過高階異能者啊!
難道要她講個冷笑話,唱個歌,把高階異能者全部笑死嗎。
失眠的鬱聲,半夜跑到演練場裡,繼續跟模擬異形們血戰。這一次,她選擇了c級異形。
c級異形最強的一部分,可以和三階異能者打的有來有回。鬱聲打算先模擬考式一會,來測試一下自己的實力。
在模擬機的雨林環境裡,樹皮像過了一層黃金似的油,藤蔓虯結如蟲蛇,鬱聲割開眼前阻攔的細小枝條,眼前又生長起新的樹枝。
這並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隱藏在後麵的異形。
鬱聲將鐮刀最鋒利的地方對準藤蔓。但意料之中的斷裂並沒有發生,落下的刀刃仿佛落到了一片無聲的空氣上。鐵片像紙那樣溶解,再之後——
綠黑色的影子在眼球前閃過。
鬱聲連疼痛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判定“死亡”了。
鬱聲躺在玻璃艙裡,汗液密密麻麻分布在鬢角。
反應力、速度、判斷力。
她完全跟不上c級異形。她遇見的是c級異形裡,以靈活出名的【多尾蛇】,是一種善於隱藏自己的生物,出手即是致命。
如果是幾年前,她的十八歲,她的巔峰時期,也許她還有能力跟著奇詭的異形拚拚反應速度。
“您好,您已在六號模擬機獲得了30的超高分,超越了伊甸園百分之一的人。”
“是否繼續模擬挑戰?”
“您的狀態似乎並不好,心率也在標準範圍之外,建議您先休息一會。”
“……不,繼續。”
她必須在這短暫的幾天裡,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佳。
……甚至是實現一定的突破。
鬱聲三次都以慘烈的失敗告終。
正準備開始第四次的時候,模擬機發出了遺憾的電子音。
“很可惜,您的賬戶餘額,已經不足以支付啟動費用了。”
啊?
鬱聲拍了拍暈沉的腦袋,打開自己的終端,查看上麵的賬戶餘額。
一打開,個位數的餘額就印入眼簾。
使用模擬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住宿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上一次給人化妝的信用點已經即將用完。鬱聲瞬間有了緊迫感,如果再不努力賺錢的話,她估摸著連食堂難吃的營養餐都吃不起了,隻能抓點異形加餐了——如果她能不被感染的話。
她必須尋找新的賺錢方法。
伊甸園的賺錢方法不少,但工資普遍不樂觀。
各個部門的委托簡單,但時薪都低的令人發指,鬱聲不想當廉價勞動力。市場的情報販子賺錢,但鬱聲除了神婆,在這方麵沒有任何人脈。做人的保鏢也很賺錢,但鬱聲轉了一圈,發現她大概不適合做這份工作。保護者需要提供姓名、經曆、終端號碼。這幾個一個出去,她肯定要被一大部分人婉拒。畢竟很久以前,她可是被認為成“拾荒人”的。
儘管這件事沒有被實錘,也沒有了任何後續,但萬一有人記住,萬一恰巧碰上,到時候也許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紛爭。
鬱聲的笑容裡,滲透出了一絲絲苦澀。
人生第一次體會到普通人的辛酸。
終端上,萊茵發來信息。
“擂台賽的時間和場次已經確認好了。”
“名單在下麵。”
鬱聲揉了揉眉心,沒什麼心情看。辛酸之餘,鬱聲回想了一下自己冰美式一般苦澀的遊戲生涯裡,究竟有沒有溫馨且快樂的地方。
不想還好,這麼一想,人生更加苦澀了。
要錢沒有,要實力也沒有。
屋漏還偏逢連夜雨。
麵板好心提醒:“玩家,你看那個人,是不是來找你的?”
鬱聲抬眼。
看見莊斂朝著自己走來,神情三分譏誚,四分涼薄,還有一分漫不經心——總之不像是來給她送溫暖的。
鬱聲明白,但又不太明白是怎麼惹到莊斂的。
但無論怎樣,上次在石洞裡,如果不是莊斂的及時出手,鬱聲恐怕就要提前回檔,也就沒有那麼多時間,來思考能不能使用亞特蘭蒂斯了。
雖然麵板事後把功勞全部算在鬱聲頭上,但鬱聲覺得,她的成功離不開所有人。
恩人在前。
鬱聲稍作退讓,禮貌地說:“你需要用嗎?”
莊斂抬著下巴,眼神往下,看著她,開口就是刻薄:“你想巴結我?”
。
鬱聲預判了一切,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她根本沒有受到影響,親和地又退讓了一步。
“大家都是同學,互幫互助很正常。”
明明隻是一句普通的寒暄。
但就是有奇特的力量。
莊斂聽到這話,卻忽然牙齒抵著舌尖,嗤笑聲在喉嚨裡往外飄。
被逗笑了。
莊斂坐在模擬機裡,懶懶地說:“少自作多情。”
“那一天我救你,隻不過是覺得,就算像你這樣廢物的人,也不應該被隨便奪走生命而已。就算再怎麼沒用、再怎麼差勁,但在伊甸園,生命始終屬於自己,自由始終受到保護——你彆多想,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不用感激我,更不用報答我。”
她手往後,摁下啟動鍵,玻璃罩緩緩合上。
聲音逐漸變得模糊,鬱聲隻能看清那張臉,以及臉上的挑釁表情。
“所以那一天,就算你是一條蟲子,一根草,一灘狗屎,我也會儘可能救你的。——但五天過後,我們兩個的比賽,我不介意把你打成一灘廢人,有很多窩囊廢都經曆過。你體驗過嗎,你喜歡嗎,我……覺得你不會抗拒這種感覺,你會為它著迷的。”
“對了。”
本應該完儘的話,又忽而被拉長。
帶著興味的聲音響起。
“和你說一聲,那天回去過後,我發了幾天燒,痊愈後,就變成高階異能者了。”
“……”
鬱聲看了一眼手上的終端。萊茵正給她發了一個消息。
“對了,這是她們三個的名字。”
“洛鄰,莊斂,高謐鏡。”
“她們都不是什麼容易解決的人物。特彆是那位莊斂……名單下來不久後,我就聽彆人說了。”
“她說你最多隻是個低階異能者,她對打敗你這件事,勢在必得。”
鬱聲收起終端。
演練場裡並沒有血腥氣,隻有若有若無的汗味,和吐在地上、化成水漬的液體。
演練場是橢圓形建築,頂部半圓,高高地壓在頭頂上,陰影和暗麵在半圓形裡回蕩。陰影像剛剛一口把鬱聲咬死的蛇影,似乎隻要稍微向前走一步,抬起腳尖,裡麵就能竄出來一道黑綠色的長條,冰冷但富有生命的,在人的脖子上纏繞蠕動。
鬱聲向前走了一步。
世界更為狹窄。四麵八方的建築線條,都彙集在頭頂。
模擬機的玻璃罩已經徹底合上,裡麵的人聽不到外麵的聲音。
這是常識。
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
但鬱聲依舊用最平常的音量、最尋常的交談方式,緩緩開口。
“很期待與你交手。”
“莊斂同學。”
她說完就往前走,走出了演練場。陰影也從她的脖子上慢慢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