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位位極人臣的王爺,我突然來了興致,想要弄明白他是否也如外界傳聞中的那般,文韜武略,琴音詩賦都俱是人中龍鳳。
我的目光越過人群,遠遠地看向他,可眼神中儘是挑釁之色:你是否真如坊間傳言那樣地優秀?你是否真正配得上我為你彈奏的這首曲子?
隻見他微微地皺了皺眉,便對站在他身後的仆人低聲耳語,那家奴得了命令,悄然離去,不多時便回到大廳,手中卻多出了一個紫檀木做的盒子。想那紫檀木應是極品,在十多米外的我都能聞到它發出的陣陣檀香。
而坐在一旁的舒子其看到家奴拿出那盒子,臉色突變,儘是滿麵的不可置信。我雖不了解他為何會變臉如此,但也知道那盒中所裝之物並不簡單。
這時,曲到終了,一陣滑音而過,我收回了撫在琴弦上的手,起身,略略地福了福身,便要抱著琴退下。
“且慢!”一個清亮卻帶著不容人拒絕的聲音喚住了我,我回頭,原是舒子連站了起來,出言阻攔。“姑娘彈得一手好琴,讓本王也有些技癢,本王可否請姑娘與我合奏一曲?”
雖字字串起是在請求,可他並沒有給我思考的餘地,讓家奴打開那紫檀木盒子,從中取出了一隻翡翠玉簫。那簫一半是潔白通透的玉,一半卻是翠綠欲滴的翡翠,然在蕭身上竟有絲絲紅紋,鮮紅如血。
我自問在亦初那見過的珍玩玉器不計其數,可像這樣的蕭還是頭一次見。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舒子連已拿起蕭走到了我身邊。他臉上雖是一片風平浪靜,可是眼底的暗潮險些將我卷了進去。那深入浩瀚大海的眸子裡有驚訝,有疑惑,有倨傲,也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在其中。
他的舉動讓我無從拒絕,隻得抱著琴回到原來的位子。俯身坐下,兩手再次放於琴弦之上。我輕輕側首,詢問是我先還是他先。他挑了挑眉,示意我先,他後合。既然他對自己的技藝如此自信,那我也不再客氣,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挫挫他的銳氣。
這琴我是自小便下了苦功夫的。亦初說我的天賦平平,若想要在琴藝上有所收獲,就得下些功夫。我這人脾氣倔,雖說並不是愛琴成狂,可極不願意看見亦初那“朽木”的神情,便發起狠來學。後來才知道,這是亦初在耍我。我娘告訴我,亦初對她說我其實在琴上的天分極高,可他不願我恃才傲物,所以便用了這激將之法。在我得知真相後,氣得3個月沒有和亦初說話。到最後,還是亦初用他平時不離身的玉佩才換來了我對他的隻言片語。從此,亦初總算明白女子不可欺這個道理。
指尖輕擦過琴弦,發出低不可聞的樂音,漸漸地指尖動作加快,聲音越走越高,手指在琴上移動得也越來越快,無數高低起伏的音律便從指尖流出。這本是亦初在教我初練琴時,學習的指法樂譜,很是簡單。後來練熟之後,我便將其稍作修改,節奏比原來快了兩倍,所有音符也被我大亂,隨性而走。想那儒王舒子連再是厲害,要想合上我的曲子,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但見他立於我的左側,閉目聽曲,並未做出任何動作。突然,一個柔和的簫音參雜進來,如一匹上等的絲綢,軟若清風,攀著我越見走高的琴音,直搖而上,卻始終如發絲般纏繞其中,未落後,也沒有超越,二者如並蒂蓮花,生生相息,無從分離。
待到曲罷,滿廳眾人,竟無一人能發出任何聲響,似是都沉醉在這樂音之中。我收斂心神,起身,向舒子連略一點頭:“王爺在樂器上的造詣,讓亦惜折服。”
我一語畢,眾人這才回神過來,讚歎之語從四方湧來。
舒子連抬了抬手,登時廳中一片寂寥。
“姑娘的琴藝才叫本王歎服,不知姑娘師從何處,竟能習得這樣一手好琴!”舒子連朗聲問道。
“王爺過獎了,隻是無名之輩的小打小鬨,難登大雅之堂,亦惜也是承蒙六王爺賞識,才會在此處班門弄斧,王爺不要見怪才好。”我並不想對彆人多解釋什麼,便四兩撥千斤地含糊過去。
“若姑娘這樣的也叫小打小鬨,那本王豈不是井底之蛙,泥中之蚓,妄自尊大了。”顯然,舒子連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
我這才知道想要在他麵前蒙混過關不是易事,正在想著要如何回答才好。這時,有家奴進來稟報,說是儒王妃舊疾複發,命在垂危。舒子連一聽,便丟下所有的來客,往內堂走去。
我也才送了一口氣,若他真要刨根問底,我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舒子其走上前來,讓下人接過我手中的琴,對我說:“姑娘請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也往內堂去了。想是要和他的四哥說一聲才好走吧。
須臾,他便返回,引我出了儒王府。途中他向我解釋說儒王妃素來便有病在身,時常會發作,近來倒是發作的頻繁了,宮中禦醫讓儒王做好心裡準備,王妃可能撐不過新年。想來還有4個月就是新年了,也就是說儒王妃隻剩下4個月了。
聽了這些,於是我猜想在花圃中見到的女人定是儒王妃了,看她臉色蒼白,身體羸弱,再加上我觀察到的,說是有4個月已是一種奢望。如果她再昏倒一次,那麼隻能求助神仙才能為她續命了。
亦初告訴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每次聽我都會嗤之以鼻,彆人生死與我何乾,何必多管閒事與閻王搶生意。可是方才在花圃中的一麵,讓我憶起亦初的話,輕輕地歎了口氣,告訴舒子其命人將馬車駛回儒王府。舒子其滿臉的困惑,我讓他照我說的做便是,他竟再也沒問什麼,照著我說的話做了。這個六王爺倒是好玩,全然沒有王室貴族的架子與風骨,到底是少年心性,少了一分沉穩與睿智,卻多了一分天真與純孝,隻是不知他這樣的性子是否適合這權貴傾軋、勾心鬥角的廟堂宮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