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說:“好。”
蔣年年打了個哈欠,她一夜未睡此刻實在抗不住沉沉睡了下去。
屋外的雪停了,屋內燒著炭,身上逐漸暖和,但她卻被活活痛醒,她此刻才知這傷有多痛。
她嘶喊一聲,睜眼抬頭見一個絡腮胡的大叔正用白帕子握著她的腳踝,欲要拔尖矛,才微微拔出半點就被這姑娘給嚇了一跳。
她撐著床喘氣,這床軟得似席夢思,綢被絲滑,環顧四周,雕闌玉徹金鋪屈曲,淡淡龍延香極儘奢侈。
床下跪著幾個宮女,床邊還站著兩個。
這根本不是永寧殿,她身上換了件綢衫,摸著料子是精品,蔣年年怯怯開口,“請問,這是哪。”
兩個宮女見她醒了撲通也一跪,雙手撐在額前,“回姑娘,這兒是承明殿。”
她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鄴城天變,新帝絞殺叛軍回來便抱著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小心翼翼放在龍床上,有點心眼的都不敢怠慢這個粗布襤褸的小宮女。
承……承明殿,此時蔣年年才注意到綢被上繡著金龍。
我的天!這麼說她竟然躺在龍床上。
她驚愕地咽了口唾沫,見那群宮女還跪在地上,對於一個生活在21世紀人人平等且來了這當了兩年宮女的她來說實在不適應這陣仗。
“要不,你們先起來?”
那些宮女遲疑了會,剛要抬頭,殿外便傳來,“參見陛下。”
緊接著宮女們的頭直接磕在地上,蔣年年能看見她們的背脊瑟瑟發抖。
隻見那少年卸了鎧甲,石灰金蟒紋大氅拖地,發被紫金冠束起,留有一瀉烏發在後。
身軀凜凜,尊貴,令人敬畏。
慢著,她有點昏,怎麼一醒來高緯稱帝了。
她望著地上跪成一片的人,額,自己要不要也磕一個?
“你傷勢過重,不必了。”
高緯顯然是看出她的窘迫,接過侍女遞上來的手帕,慢條斯理擦去手中剛剛因殺戮留下的血漬。
阿來跟在身後,主子稱了帝,他也跟著升職,頭上的太監帽都華貴了不少,鑲了顆白玉在上麵。
高緯揮袖上前,瞥了眼裸露在外紅腫的腳踝,“這矛怎麼還紮在肉裡。”
那長著絡腮胡的禦醫雙手交叉在前,細看微微在抖,“回陛下,臣……臣剛要拔,姑娘許是痛醒了,腿抽了一下沒拔成。”
他低眉,床上的人嘴唇依舊慘白,他放低聲音比平常溫柔,“能忍嗎?”
“應該可能也許大概吧。”蔣年年一頓一頓點頭,禦醫開始上手,她不忍去看自己猙獰的傷口,緊閉著眼睛。
禦醫一碰那突出來矛柄,她便條件反射咬住自己的手背,高緯歎氣,握住她的手抽離,上麵已有幾個牙齒印。
他將自己的手臂遞過去,蔣年年一愣,所有人屏氣凝神。
“孤的護甲是皮製的,你咬吧。”
不敢不敢!
還沒等她拒絕,禦醫便卯足了勁瞬間一拔,劇烈的疼痛炸來,她一下子咬住皮護手,疼得半死不活,整個人倒在高緯懷裡。
少年見她疼得額頭沁出汗,他緩緩伸手學著之前她安慰自己的樣子,輕輕一下下拍著她顫抖的背,安撫她。
他又想起她說吃甜食就不痛了,於是側目吩咐,“去尋一些蜜餞過來。”
看著她一臉痛苦,他又道:“等等,要最甜的。”
蔣年年齜牙咧嘴,大口喘著氣,腳踝鮮血涓涓流出,禦醫正給她上藥,包紮止血。
嘴邊突然出現一片蜜餞,聞著味就覺得齁人,於是脫口而出,“不吃,太甜了。”
眾人麵麵相覷,屏氣凝神,她竟然拒絕皇上!
蔣年年也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真是痛得糊塗連小命都不要了,她苦澀一笑連忙改口,“那要是殿……陛下給的,奴婢求之不得。”
說著便要咬一口,卻咬了個空,高緯望著指腹上的蜜餞愣神,“罷了,你若不吃孤也不強求。”
他望著蜜餞許久,自個兒嘗了一口,齁甜的,五味雜陳的,失落的。
小宮女的隨便一句話,就能勾起他敏感的神經,讓他想許久。
他不知這是怎麼了,他隻知道從今往後,他想護著她。
她貪財便搜集所有金銀財寶給她,她貪吃便讓禦廚做八珍玉食把她養得白白胖胖,她膽小怕事,便給她至高無上的權利。
忽然間,他對權利變了味,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有了目的鬥誌地攢起,開心地看著某人花。
若蔣年年聽到這些,她可能還得補一句,其實我也貪色,可不可以給三千麵首,伸爪。
“休想。”高緯冷冷一瞥,
怯怯收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