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楚雲峰心狠手黑,他們得罪不起。
晚上七點,獨門獨棟的楚家大宅,大廳敞亮,枝形吊燈光彩奪目。
女主人向愛雲指揮傭人擺好一大桌子菜,等著回來吃飯的家人們。
兒媳婦張秀芳先落座,嘴裡誇張地嚷著:“哎呀,媽,你又讓王姐做鬆鼠鱖魚了?”
生活上,婆婆很照顧,工作上,公公很支持她,她從初入楚家的唯唯諾諾,變得自信大方。
甚至感跟婆婆開玩笑了。
向愛雲寵溺地望著兒媳婦:“是啊,上次你說這個菜好吃,喜歡吃就多吃點。”
兒媳婦剛嫁進來不到一年,婆媳兩人相處還在蜜月期。
楚芊芊心裡有些酸,媽還是很寵嫂子的。自從嫂子進門,她在家裡的地位就靠後了。
媽這樣做,她雖然有些吃醋,但卻忍了下來。
嫂子剛到這個家,她是以和為貴的,不想把家庭氣氛搞的緊張。
楚雲峰和楚平沉默地坐下來,一言不發地吃飯。向愛雲給丈夫盛湯,小聲地說著什麼。楚平和張秀芳臉對臉,相互交換菜肴。
隻有楚芊芊感覺自己是多餘的。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感受過。
自從嫂子過門後,好多事情都變了。
大家的關注點都在嫂子身上,哥哥跟她也沒那麼親密了。
媽讓她要大氣點兒,可她心裡總是不舒服。
飯畢,楚平和張秀芳笑嘻嘻地回房間了。
楚雲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向愛雲招呼傭人收拾碗筷。
楚芊芊有些失落,但她不想放棄努力。
她像小時候那樣,親昵地靠在父親身邊,頭歪了過去:“爸,看什麼呢?”
楚雲峰感歎了一下,指著一個報道說:“現在網絡帶貨很發達,女鞋產量未必會下滑,我們持續投入廣告,鞋子的銷量完全可以做到增加。”
楚芊芊略一沉吟說道:“爸,就算可以找網紅帶貨,提高銷量,可長期看還是下行趨勢。現在女鞋產業已經低迷五六年了,都在收縮,這時候擴大產能,就是跟趨勢對著乾。”
楚芊芊已經去調查過了,江浙滬這邊高端鞋廠,好多都沒活兒乾,產能積壓一大堆。
根本原因,過去十多年女鞋產業的工廠擴大太快了,產能早就過剩了。
現在楚氏能消化完庫存就很好了,不能有更多的貪念。
向愛雲見父女倆爭執的麵紅耳赤,走了過來。
“芊芊,怎麼回事啊?跟爸爸說話可不能這樣。”母親向愛雲嗔怪道。
她不懂什麼商業,隻知道子女不能違抗父母,丈夫是家裡的權威。
楚芊芊反問向愛雲:“媽,行業都下行了,爸還要擴大產能,您不來勸勸?”
向愛雲一愣,下意識地說:“行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也沒必要操那麼多心。左右這公司以後是你哥掌舵,你隨便負責個閒職,養著你就是了。何必這樣大動乾戈,跟爸爸、哥嫂鬨不愉快?”
母親不經意吐出的話,仿佛一道驚雷劈在楚芊芊身上,她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媽,你是這麼想的?”
向愛雲看著女兒的反應,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她不安地看了老公一眼,楚雲峰也有些微微尷尬。
雖然夫妻倆私下早就商量了,公司以後給兒子掌舵,女兒可以在公司做個閒職,但可不能清楚地說出來。
有些事,隻能做不能說,他們經商幾十年,怎麼能不知道這個道理。讓女兒自己知難而退,才是上策。
而且,他們夫妻在圈子裡麵一向標榜自家是“重女輕男”的。
這樣說,豈非落了口實?
楚芊芊麵色發紅,似是過於激動,她不甘心地追問了楚雲峰:“爸,你也覺得得哥哥掌舵,我隨便做個閒職就可以了?”
見妻子已經說開了,楚雲峰便拿出做父親的威嚴來,索性不再遮掩:“是啊。公司以後肯定是你哥掌舵,你再費勁,他也未必領情啊。我的傻閨女,適可而止吧。”
今天白天的會議,她就覺得有些不對頭,這些事私下可以商議,為何要讓那麼多高管從全國各地飛回來?
敢情是爸爸在幫哥嫂立威啊!而且還拿她這個女兒開刀?
她現在才完全確定,在父母眼中,公司就該是哥哥的,她不該跟哥哥爭。
她太蠢了,蠢到缺乏自知之明很多年。
父母這二十多年來經常說,芊芊,我們最愛的是你,哥哥也比不上,這算什麼呢?
敢情這些全是廢話?!
如果做不到的話,為什麼要說呢?!
如果是以前的她,她肯定會立即哭起來,隨後嬌嗔地捶打爸爸,媽媽肯定在旁邊安慰,一副父慈女孝的溫馨場麵。
但今天,她不會了!
溫情脈脈的麵紗一旦撕掉,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呼吸逐漸急促,心也狂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手,漸漸捏成拳頭。手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牙齒狠狠地咬著下唇。
要麼忍,要麼狠,要麼滾。
她現在發狠的話,不僅父母不會改變主意,她會連最後一點庇護都失去。
那隻有忍了,實在忍不了,那就滾吧。
雖然心裡早涼了半截,但她也不能眼看著公司走進泥沼。
調勻了呼吸,她儘量平靜地說:
“爸,不是這個理。公司給誰,那是你們的事,可我既然負責公司的投資,那就在其位謀其政,不能亂花錢。”
“好了,我的乖女兒。”楚雲峰終於說了一句軟話,“這次啊,我們就趕快上線,以後的事,爸爸會考慮你的意見好嗎?”
楚芊芊丟下一個“好”字,就再也壓抑不足心中的酸楚,說有事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