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麵具跳舞，以此來掩飾自己已經哭腫的雙眼。彆人看不見，是不是可以自己騙自己原來沒哭。

戴著麵具跳舞

第一節數學課剛開始，水春熙就開始犯困，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像在認真聽課。其實早會周公去了。

譚東為已經了解這個女生出神入化的睡功了。大概她從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因為每天都在課堂上偷著睡覺。

數學老師李萍是初三三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年年得優秀教師的女強人，很強勢，在哪都一副說一不二的架勢。同學們很懼怕她，原因諸多，其中重要一條是，她很喜歡找學生家長到學校談談。當然談完的結果是，家長回家後用其他方式和自己的孩子談談。

春熙是班上不出彩的人物，總是淹沒在人海中，

雖然她入學成績很好，又因為自家親戚的原因當上了勞動委員，但是她卻事事都靠後。

李老師並不喜歡她，開始她不知道原因。總是很積極地表現自己，那知越是這樣老師好像越反感她，直到有一天，她聽到同學們課後議論才知道，原來同學家長都給老師送禮。

她越發的自卑起來，慢慢的縮在自己的座位上，麵目呆滯。

其實她是不能和班級的尖子生譚東為坐同桌的，隻是她們班人多桌子少，隻好三個人兩張桌，四個人三張桌，所謂同桌其實就是這個周和你在這排挨著坐的人，下周會有秩序的串一個位置，沒有完全屬於一個人的同桌，同桌總是在變的。

所以她很珍惜和譚東為坐同桌這樣難能可貴的機會。能和一個尖子生做同桌，在她心裡就會覺得其實自己也會有招待見的時候。在她總是期待著座位串到挨牆這一周。因為隻有這一周，她能坐在裡麵靠牆的位置，譚東為可以坐在她外麵。

譚東為並沒有專心的聽課。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有些絮煩。他歪著腦袋觀察睜著眼睛睡覺的水春熙。

水春熙的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到桌子上，然後又猛的抬起來，睜著迷茫的眼睛環顧四周，接著再次重複。

譚東為嘴角輕輕上揚，想樂卻生生的憋在肚子裡。很搞笑的一個女生。

似乎這節課就要這麼過去，哪知還有15分鐘下課的時候，數學老師開始讓同學們到黑板前做題。

水春熙隻是稍微的抬起了頭，她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幸運的被叫到前麵做題，心情是期待又害怕，期待是這個學期已經過去一大半了，眼看就要畢業，老師卻一次都沒提問過自己，害怕的是自己數學超爛又沒聽課，所以題都做不上。

事實是上帝在雲端眨了一下眼，五月的晴天閃了電。水同學他們這一排都被叫到了。她惴惴的磨蹭到黑板前。看著立體幾何題，腦袋裡一片空白。

譚東為幾筆就寫完了答案，看著無比尷尬的水春熙，他都不知道為什麼，沒急著下講台。隻是站在她身邊，等她一樣。

其他同學陸續寫完答案回到了座位，黑板前就站著他和水春熙了。時間過的怎麼這麼慢，譚東為手心開始冒汗，他盯著水春熙，用眼睛詢問她：還沒做完？水春熙魂都出竅了，她眼裡閃著淚光，看著身邊的男孩子，因為老師在旁邊看著他們，她想求他幫忙的話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譚東為竟然讀懂她的眼神，直接傾過身開始在她的題下麵寫答案，有那麼一瞬間，水春熙覺得譚東為就是上天派來解救她於困境的神，她崇拜的看著飛速寫著答案的他，卻也在這時看到了數學老師鄙夷的眼神。

女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動似的。她猛的奪過譚東為手上的粉筆，對他小聲卻堅定的說：不用你寫，自己答完就趕緊下去。

譚東為幫她寫答案，其實也彆扭著呢，他不是沒有注意到數學老師的眼色。可是寫都寫了，他無法準許自己停下來。水春熙這時候搶他的粉筆，讓他一時很錯愕，又有些羞憤，他沒再說什麼，快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那邊水春熙卻極為速度的用板擦把譚東為幫她寫的答案蹭了個乾淨。隨著回到了座位。

譚東為起身給她讓道，看到一滴透明的淚滴到了書桌上，剛剛的氣憤化為烏有，他看著擦身而過的女孩子，卻隻看到了一顆垂到胸口的頭。

數學老師在水春熙回到座位後，用她特有的嘲諷口氣說：有些女同學，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想什麼，不學習吧，還用眼睛整天勾搭男生，真是以後不知出息個什麼樣，爹媽都無能，生出的孩子也低賤。

她並沒有指名道姓的說，大家卻都知道老師說的是誰，三年了，都了解身邊同學的家庭背景。水春熙的爹媽是無業人員，一家人靠出夜市討生活。

譚東為覺得今天老師說的太刻薄，真不像一個教師說出的話。他的心在聽到這樣的話時都猛的收縮一下。可是身邊的女孩子並沒有過激的反應，沒有大哭，沒有辯駁。隻是石像一般低著頭。

水春熙已經沒有眼淚了，三年，她的尊嚴，她的自信早就被尖刻的話語剝蝕乾淨，不過是說勾搭，不過是說低賤，她低著頭，再次感到了人世的殘酷。又一次在心底唾罵。

下課鈴聲終於響起，這樣的一節課，結束了。同學們笑鬨的跑到學校大門口的小賣店，然後陸續的拿著汽水麵包回到教室，邊吃邊打打鬨鬨。

水春熙也想出去，她沒有錢買零食吃，她隻是想出去透口氣。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用什麼姿勢走路才能走出這教室，臉上要掛著什麼表情才能漠視他人透過來的涼薄眼神。這麼多人一個安慰她的都沒有，哪怕不說話，隻是對她微笑一下。

班上有幾個人是被孤立起來的。不需要老師明示，隻需要一個眼神，隻需要微妙的態度，孩子們都討好老師，他們還以為這樣做就是對的。

多年以後，水春熙在選擇職業的時候，直接PASS了教師，她覺得做老師就是在做損。是個很缺德的行業。當然這種略顯偏激的想法，主要源於她初中時代接觸的人和事。但是不可否認，現在是有很多人不配做教師，他們配不配做人都值得研究。這是大環境，要改其根本很難。

眼淚就在她的眼眶裡轉，她把額頭貼到桌子上，然後睜大眼睛，看自己的淚水一滴一滴的砸到地上。

小小的年紀，心裡有了個念頭，原來，窮是種罪。

譚東為下課後也沒有出去。他低著頭想和水春熙說點什麼，他覺得自己必須和她說點什麼，哪怕是一個字。最後他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拿出自己的手帕塞到了她的手裡。

然後一整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一天就是一天，當它用漢字表現出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不同，可是某一天對於某個人來說絕對不是一樣的。

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前，水春熙終於抬起低了一天的頭，看向譚東為說了聲：謝謝。

時間就這樣過去，大家都長高了不少，今天是中考最後一天，文化課都考完了，剩下體育課考完後，就可以撒歡地玩一陣子了。所以大家都很興奮，一個個爭搶著先考。等輪到水春熙的時候，偌大的操場上隻剩幾個監考老師，沒考的兩三個人。

立定跳遠，跳木馬，擲鉛球。。。。。。都考完了，水春熙長長的出了口氣，自己終於要離開這個學校了。

沒有多高興，也沒有什麼傷感。水春熙感覺這隻是一段人生之路而已，掙脫沒用，隻好認命的走下去。

她推著自行車，漫無目的竟想再看看校園，也許是想最後再看一眼某個人，她心裡並不清楚。

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水春熙有些渴，她走到學校水房子，擰開水龍頭用手捧水喝。水房子位於學校東北角，很偏僻。可是她還是聽到了房子後麵傳來吵罵聲。要是以往，她早就跑掉了，可是這一次她卻想看個究竟。

要不說上帝在雲端又開始眨眼了。六月的天又開始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