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花開尚好……(2 / 2)

微茫 素盞淺墨 9836 字 10個月前

嗯,有的。還是一貫的清冷語氣,不帶絲毫之前的不安情緒。

那好,來我家吃晚飯吧,我女朋友親自下廚哦!說到女友的時候語氣裡充滿幸福之感。晚上介紹給你認識。

是叫嚴顏的麼,還是那個叫許晴的?

都不是,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想要給某個女子幸福。

從沒見過他像此刻這般嚴肅,語氣有著讓人覺得無比心安的沉穩。褚辛珞輕扯嘴角露出一個極輕極淺的笑容:嗯,我知道的。

掛上電話後,褚辛珞朝窗外看去,男子正溫柔地將司寇瑾額前被風吹亂的發攏到她耳後,然後相攜離去。

去到寧夕家時,街上已是華燈初上,涼意更甚。

小珞,怎麼才來?小瑾的菜都快做好了,你先坐一下。說完滿臉幸福地跑向廚房。

褚辛珞徑自去到樓上的一間房間,沒有開燈,光線有些暗淡,但仍是可以看清那簡單整潔的擺設,及書桌上一張相片。

相片裡的兩個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都是極其漂亮的人兒。雖然年紀相仿相貌相似,但一個看起來儒雅溫和,若三月吹去寒冷的微風,而另一個是一副桀驁難順的乖張模樣。那是高中時的寧晨和寧夕,雖兩人性格相去甚遠,但感情極深。

在褚辛珞的印象裡,兩人從未有過爭吵,一起上課一起下學……唯一一次分開,就成了兩人的永彆。聽聞寧晨的死訊,自己和寧夕都是一愣,覺得那麼年輕那般優秀的寧晨怎麼可能悄然而去,等回國後親眼看見寧晨的遺體,兩人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那也是認識寧夕十多年來第一次看到寧夕哭得那麼傷心,好像積蓄了十多年的淚水全都在那一刻破堤而出,無可抑製。

下了樓,寧夕正端著湯朝餐桌走,見到褚辛珞,臉上的笑容露了出來。香不香?小瑾的廚藝不錯吧?

嗯,不錯的。答的同時點了點頭,再向廚房看去,一女子正邊解圍裙邊朝外走,觸碰到他的視線,明顯一愣並低下頭去。

司寇瑾。

用餐的氛圍還算融洽,褚辛珞本就是性格淡漠之人,不喜言語,隻是兀自用餐,偶爾寧夕提起話題才會言語輕淺的回幾句。而司寇瑾竟是與之前見到的大為不同,不僅臉上時常帶著溫和的笑,甚至會問起寧夕與褚辛珞小時候的一些趣事。而寧夕無疑是最為活躍的一個,飯菜都顧不得吃,笑語不斷。褚辛珞突然有種回到過去般的錯覺,如此這般無所顧忌真心言笑的寧夕,好久都不曾見過了……

(五)奈何兮

是在無意間憶起自己的相機遺落在了司寇家,猶豫著是等有機會再去拿還是現在就去將其拿回,最終還是因為過於思念自己的寶貝相機而徒步前往,車子被送去保養了也是猶豫的一個因素。

寒冬天氣,冷風刺骨,天陰沉得嚇人,有點要下雪的征兆。褚辛珞一跳下出租車,裸露在外的皮膚就被吹得通紅。

出租車停在了彆墅群外,下了車還要走一段路,在這麼冷的天氣裡,簡直是一種煎熬。等到了司寇家門前,正準備伸手按門鈴,門竟是被人從裡麵打了開來,褚辛珞看見開門人後不禁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低著頭側過身快步衝了出去。

是她!捂著的臉有著通紅的手指印,明顯是被打過的痕跡,而且,在這將近入夜的寒冬,衝出門外的她竟是連一件外套都沒有穿,平時總是隨意束起的發此時異常淩亂。

褚辛珞下意識地轉身追了上去。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他終於得見那清瘦的身影。她正蹲在一棵光禿的梧桐樹下,雙臂抱膝,頭深深地埋在臂間,裸露在寒風中的手指被風吹得通紅。

感覺到有人靠近,但司寇瑾並沒有過多理會,直到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溫暖的大衣,才緩緩地抬起頭看了過去。因之前落過淚,雙眼微腫,視線更是迷蒙,但她還是一眼就認清了那個身形挺拔臉龐俊朗的人。

回去吧,天太冷,小心著涼。見她看向自己,褚辛珞不自覺地扭過頭去。

可以陪我走走嗎?收起了一貫的冷漠,難得在外人麵前露出情緒,這次更是顯得脆弱不堪,眼角的淚痕還未乾。

褚辛珞點了點頭,怕她沒看見,又嗯了一聲。連自己都不清楚,為何這個女子此時的神情會令他覺得心口很悶。

起先兩人隻是並肩行走,彼此沉默,但不覺氛圍尷尬,後來,司寇瑾開始了漫長的訴說。

本是司寇家的私生女,自小與母親一起生活,直至母親去世,她被接回父親身邊。然司寇家的人並不樂意她的到來,尤其是司寇夫人,要麼將她視同空氣般不理不睬,要麼視她為下人百般挑剔。這些她都是可以忍受的,況且父親為她在郊外購置了一個小院,大部分時間她都可以不回司寇家,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可是這一次,司寇妍在褚辛珞的相機裡看到大量他在司寇瑾的小院裡拍的相片,其間還有幾張主角是司寇瑾。司寇妍也是心思細膩的人,明白若拍攝者不是心懷情意是無法拍出如此清麗的作品的,再加上孤僻如司寇瑾,會這般溫和地讓其他人接近,必定關係不淺。

司寇夫人這次再也無法沉住氣,當年自己的丈夫被那個女子勾了魂去她就已是氣憤,最終因丈夫留在了自己的身邊這才壓了怒火。而這次,那女人的女兒又想來破壞自己女兒的幸福,定是不能再忍讓下去。於是在司寇瑾還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連著扇了她好幾掌。

對不起,沒想到無意間拍的幾張相片會給你帶來麻煩。心中有些煩悶,隻能隱忍住。

無意間麼?司寇瑾苦笑了一下,低下頭去,輕聲說:不關你的事,你不必自責。

兩人此時已遠離了彆墅區,繁華的街燈漸次亮起,城市霓虹閃爍,依然寒冷。

要不今晚你去寧夕那裡吧,我打電話給他。

聽到寧夕的名字,司寇瑾呼吸一窒,忍著內心的疼痛,輕笑道:也好,現在司寇家定是不得回了。

等到寧夕接到消息後匆匆趕來,褚辛珞鬆了口氣般離開。

司寇瑾被寧夕摟著朝反方向走,寧夕邊走邊心疼地問這問那,司寇瑾一一輕描淡寫地作答,偶爾會扭回頭去看離開的褚辛珞,在燈火明亮的大街上,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好像蒙了一層薄霧,極不真切。

不過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司寇瑾搖搖頭,抹去眼角將要落下的淚水。在此之後,再也不會如今時這般在彆人麵前毫不設防地講話與哭泣。

(六)君已陌路

過了一段時日,司寇瑾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語帶歉意,說是問題都解決了,讓她回家。

所謂問題已解決,無外乎托了褚辛珞的福。他簡略地說明了司寇瑾與寧夕的關係,所以那些相片說是寧夕借用相機後拍的也未為不可。而且他已經向司寇妍正式求婚,縱使司寇瑾想打什麼主意也是為時過晚的。於是司寇夫人鬆了口,同意讓司寇瑾回去。

掛了電話,司寇瑾扭過頭,大大的落地窗外,高大的法國梧桐光著枝椏寂寞地佇立著,再遠處,高壓電線被寒風吹得不住搖晃,顯得孤苦無依靠的模樣。

快要下雪了罷……自言自語,語氣卻是極為肯定般。

正盯著窗外出神,敲門聲響起,下一刻寧夕推開門,臉上是一貫燦爛的笑容,在這個寒冬竟是顯得極為溫暖。小瑾,我煮了銀耳湯,快來嘗嘗!

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夏。

知了鳴個不停,空氣裡飄滿了香樟的清香味。她本應好好呆在自己位於郊外的小院裡避暑,無奈快升入高三,學校要求她們留校補課,於是她隻得被迫呆在喧鬨且悶熱的課室裡不停地背書做題。

那天午後依然熱氣襲人,她逃了午休去到植物園乘涼,等一覺醒來已是快要上課,忙匆匆往教室的方向趕。

還沒有衝出植物園,視線就被牽引了去,進而停了腳步。身旁的八角亭裡,穿著純白襯衣的青年男子正靠坐在亭裡,狀似睡著。纖長而濃密的眼睫在眼瞼處投下斑駁的影,英挺的眉微蹙,似是做了一個極不儘他意的夢。

亭後的人工湖裡開滿了粉色的荷,清風過去,荷花輕舞搖曳人樣妖嬈,可看在她的眼中,卻及不了他分毫。她輕輕走至男子身旁,將之前隨手掐的一朵粉色月季小心翼翼放至他擱在膝上的手掌心,看到他的手指動了動,她有些羞怯地退至一旁,然男子隻是些微調整了一下姿勢,又兀自沉沉睡去,應是倦極。她暗自慶幸卻也未免有些失落,想起上課鈴聲已響,忙吐了吐舌頭,腳步輕快地朝課室趕去,神情竟是少有的活潑樣。

進了教室才知,今天的老師是來幫親戚代課的大二男生,不僅就讀於名校而且家境優渥長相英俊,一時令班上的少女著迷且瘋狂。

他隻是溫和地笑著提醒她下次來早點,並沒有過多指責,這令她對這位代課的年輕老師並無反感。他叫寧晨。

事後她才知,那位她曾在植物園的荷花池邊遇見的比睡蓮還美的男子叫褚辛珞,是寧晨的朋友,來等寧晨授完課後一起回家。

之後很多次她都有看到他們一起行走的身影,有時還會有另一個人出現,是寧晨老師的弟弟寧夕,也是很好看的人,然性格過於活潑,難免讓人覺得不夠穩重。

後來她考上一所名校,寧晨來她的學校看她,手上帶著一束紅玫瑰,他說他從沒有見過如她這般的女子,淡漠得近乎超然世外,他說想給她幸福。而她隻是低下頭去,聲音輕緩卻也無情:對不起。她到如今還忘不了他輕笑著說沒關係然後轉身離去時的落寞神情。

她一直是淡漠得近乎冷漠的人,但從不會主動給彆人添麻煩,更無從任性。唯一一次心血來潮,沒有看氣象預報就跑去爬山,結果被大雨困於山上的小木屋,等到第二天天放晴後小心翼翼從泥濘的山路下山時才知,寧晨為了上山找她而出了事故被緊急送往了醫院。最終還是離了人世……

寧晨的葬禮辦得很倉促,寧家沒有請太多賓客。她一個人躲在遠處的角落,看到之前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寧夕獨自坐在僻靜處,神情冷漠,雙眼紅腫布滿血絲。而一直站在人群中的褚辛珞隻是安靜地看著寧夕,也是雙眼通紅神情難掩悲痛。

她在道士唱法的聲音裡蹲下身去捂住臉,無可抑製地哭出聲來。那天從山上回去後就見到忘在家裡的手機裡有好多寧晨的未接來電與短信,要不是擔心她,他也不會因去找她而……

像是補償般,當毫不知情的寧夕向她表白時,她隻是略一思索便答應了下來。她還記得寧夕當時的笑容,好像自寧晨出事後就不曾有過的,燦爛得她不忍拒絕。

怎麼了?這湯不好喝?見司寇瑾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模樣,寧夕不覺緊張起來,這湯還是上個星期特意去學的,時間太短,果然還沒學到家啊……

司寇瑾攏了攏額前的碎發,揚起了嘴角笑:沒有,很好喝。

這是寧夕第一次見司寇瑾笑得這般純真如同孩童,沒有一絲憂鬱與疏離,竟是看得不舍移開視線。你若覺著好喝,我以後還為你做,可好?

感覺眼裡有氤氳的霧氣,忙將湯端起來大口喝了下去。輕聲道:嗯。一時已是忘了許多人與事,眼中隻有眼前這個不太沉穩但偶爾溫柔如水的男子。

那個比睡蓮還要精致的男子,已經遠去了罷,連同那個夏天在自家廳堂裡她趁他熟睡時在他唇角落下的輕柔的吻。

(七)微茫

他看到自己的父親自母親去世後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不覺扯動嘴角,也露出笑容,隻是多了些苦澀的意味。我們自己的意願,在命運麵前何其渺茫。褚辛珞在訂婚儀式上想到。

身旁的司寇妍笑得一臉幸福,本就是十分嬌豔的麵容,此時更是光彩照人。

眼前仿若出現了那個身形清瘦的女子,早春的薄暮,她自迎春花間緩緩走出,神情清冷眼神寂寥,像是一朵最為普通的小野花,孤立無援孑然一身,但隻是靜靜地開在那裡,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