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氣,陽光和煦,春風微涼。
“恒鎮的空氣就是好。”石彎用力吸了一口氣感歎。
我笑著點頭。
“我的淺淺要做新娘嘍。”石彎走著走著忽然轉了一個圈回過身捧住我的臉。
我看著石彎傻傻的笑。
石彎牽起我的手,走在長長的林蔭道上,一路上我們的手搖啊搖啊,石彎的裙子擺呀擺呀。
就這麼把我領回了當年。
石彎來我家的時候我還叫林淺,石滄海和媽媽結婚之後我跟了他的姓。
當時媽媽問我是想姓石還是繼續姓林,我大大咧咧的對媽媽說了句隨便,結果石淺這個名字就跟了我好幾年。
我喜歡石淺這個名字勝過於林淺,我對林這個姓並沒有什麼感情,一如我對我的親生父親林革無愛也沒恨。
他們父女倆搬進來的時候,我沒有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滿心仇恨又哭又鬨,我表現得很開心,我不是刻意裝出開心的樣子來我是從心底開心,其實我是希望家裡能夠熱鬨一點的,希望媽媽可以有人陪伴,希望她可以像鄰家阿姨那樣經常的神情愉悅笑容滿滿。
石滄海在鎮上的煙草公司上班,工作清閒,福利和待遇都不錯,每天早上他把頭發梳得油亮,穿著媽媽熨好的條紋襯衫和西裝拎著黑色的公文包騎著二八自行車上班,有時車梁上坐著我,後座坐著石彎。
我喜歡他們父女兩個,喜歡羨慕的盯著石彎漂亮過頭的臉,喜歡石滄海開心的把我舉過頭頂叫我淺淺,喜歡一家四口那種完整而又溫暖的安全感,可是我知道石彎並不喜歡我。
記得那次石滄海和媽媽去給他的領導送禮,我和石彎被留在了家裡。
我向往常一樣去找坐在院子裡看書的石彎。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看書。”我站在石彎身邊講。
“誰是你姐?我們各有各的爸媽,你以後直接叫我名字!”石彎說著把手中的書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從那以後我開始叫她彎彎。
那天除了中午叫我吃飯之外,石彎一直都沒有理過我,無論我弄出什麼響動或是在石彎眼前轉了幾圈,石彎都是一副看不見我的樣子。
可晚上石滄海和媽媽回來的時候,石彎又像往常那樣眯著眼睛給我夾菜,對我說,淺淺多吃點。
我們就在這樣奇異的相處模式下生活到我十二歲。
這期間她沒有折磨過我,沒有慢待過我,她隻是在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不理我。
而我卻自始至終都沒出息的對石彎那張桃花般明豔動人的臉討厭不起來。
十二歲那年我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比如那一年剛剛四十出頭的石滄海公職被煙草公司買斷。
雖然拿到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可是石滄海並不開心,因為他必須得想以後的生活該怎麼辦。
不用去上班的時候,石滄海邋遢了起來,頭發蓬鬆著,身上的襯衫也不願意脫下來換,那輛平時被擦得光滑鋥亮的二八車也掛滿了灰堆在院子的一邊。
後來有一天石滄海接到一個來自廣東的電話,電話裡他的老哥們沈萬生告訴石滄海他在廣東賺了很多錢,希望石滄海能去廣東看看。
石滄海掛了電話之後召集我們一家四口開了個家庭會議,鄭重宣布他要去廣東闖一闖。
“老石,廣東那麼遠的地方咱還是彆去了,等過幾天咱們把前院的門市房騰出來,開一個小店,夠吃夠喝夠孩子上學就行了。”媽媽顯然不希望石滄海走。
“韓淩,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不能一輩子都憋在這個小地方,好歹得去外麵見見大世麵,要不我這輩子不白活了嗎?你們誰都彆勸我了,廣東我是去定了。”石滄海理了理折到衣服裡的襯衫領子,下了最後的決斷。
那天晚上石彎和石滄海在書房裡吵起來了。
“你說走就走,想沒想過我一個人留在這兒要怎麼辦?”我聽到石彎在問石滄海。
“你韓姨是個好人,她會代替爸爸照顧好你的,等爸爸賺了錢就回來接你們走。”石滄海聲音很低的哄石彎。
“我媽說的沒錯,你永遠都這麼自私!”石彎說了這句話摔了門走出來。
“彎彎。”我叫她的名字。
“叫什麼叫,走開!”她說話時的聲調都變了,好像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把媽媽推進石彎房間時,她正在發呆的看書架上的燭台。
“彎彎。”媽媽坐到她的對麵。
“韓姨。”石彎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韓姨想跟你說,無論你爸走不走,你和淺淺永遠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麼對淺淺就怎麼對你,絕對不會有偏袒。”媽媽年輕時疏於言辭,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也挺不容易。
“我知道您對我好,我就是有點想不開,過了今晚就好了。”石彎強扯出一絲笑。
“聽你這麼說韓姨就放心了,彆這麼傻坐著了,早點睡覺。”媽媽牽著我站起身。
離開石彎房間的時候我回過頭和石彎對視了一眼,她愣了一下,對我做了一個快走的手勢,我慌忙挪開眼神,把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