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 為何幸福如履薄冰(2 / 2)

應該有十年了吧,自己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在穆氏氏族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也成為了最有希望進入國府隊的人,結果卻是這樣離開。

一想到自己的親人們都散得散,走的走,她就更加的懷念那個在博城已經毀於一旦的小莊園,想回到自己出身的地方,可以躲在房間裡,任憑外麵暴風雨、雷霆閃電有多可怕,都不需要有半點擔憂。

腦海中閃過那個牽著自己亂跑的小小身影,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將這些思緒壓下去時,電話響了起來。

“喂,寧雪……我打這個電話是聽說……”穆卓雲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我被淘汰了。”穆寧雪輕聲回應道。

“哦,哦,你也彆太難過,情理之中的事情……對了,你要回國的話,儘量和導師們一起回來,不然你自己坐飛機的話,身份檢查那邊可能會出點小問題。”穆卓雲說道。

“我正打算和他們一起回國,發生了什麼事嗎?”穆寧雪聽出了穆卓雲語氣的奇怪,不由的問道。

“沒什麼,回來再說。”

“現在告訴我吧。”穆寧雪說道。

“那個……以後你用你媽媽的姓吧,也蠻好的。”穆卓雲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

穆寧雪愣了一下,幾乎下意識的要問為什麼,可她很快醒悟過來苦澀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連姓氏都要換。

“那你呢?”穆寧雪強忍著那份針紮一樣的心痛。

“我……我沒什麼關係,就叫卓雲就好了。”

“其他人呢?”

“哦,他們都有自己的一些親戚,投靠過去就好了,其實就是改下姓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開始我也是很生氣很生氣,但仔細想想,改了也對我們沒壞處,不然我們走到哪……哦,也沒那麼誇張,總之……改了就改了。”穆卓雲自己說得都有些語無倫次。

事實上對於他一個已經接近五十歲的男人來說要改姓是一件恥辱至極的事情,而這件事還要由他一個一個轉述給自己的那些親人聽。

穆卓雲已經與其他人都說過了,可唯獨穆寧雪這裡,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份窩囊與無能為力,讓他恨不得從穆家大廈最高會議廳的窗戶裡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我知道了。”穆寧雪掛斷了電話。

剛想壓下去的思緒又湧了上來,空氣都仿佛是酸的,喉嚨更被堵得想要自己用手去撕開!

低著頭,眼睛裡有東西劇烈的晃動著,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隻是淚滴才剛剛滑到臉頰的一半,就被她用手背重重的抹了去,似乎這東西掛滿臉頰是一件更沒骨氣的事情。

“咚咚咚~~~~~”

房間門被敲響,穆寧雪急忙用手背將臉頰上濕漉漉的東西給擦乾淨。

見到門口那個人的那一瞬間,心裡的情緒更加密密麻麻,幾乎什麼也沒有說,就用儘全部力氣抱住了她,似乎這樣才能緩解不停攪拌流血的心。

“怎……怎麼了,怎麼哭了?你彆難過呀,是因為剛剛穆婷穎的話嗎?我再去罵她一頓,你彆,彆哭呀,你哭得我心都痛死了。”池慕清本想給她個大驚喜,結果一敲門就看到穆寧雪情緒有些崩潰的模樣,心就像被冰錐狠狠刺痛著,說話也肉眼可見的慌亂。

穆寧雪什麼也沒有說,隻是一直抱著她,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的氣息,眼淚雖然止住了,但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厲害。

池慕清往前走了幾步,等到關上門的時候,穆寧雪才鬆開了手和她對視,她的眼圈泛紅,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濕潤,隨意擦過的淚顯得十分淩亂。

池慕清吻了吻她的嘴角,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爬上了她的心頭,喉嚨也有些苦澀,她輕柔地用手背擦去了穆寧雪臉上殘留的淚水,溫聲細語道:“阿霜,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好不好,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擔的,對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說不定能緩解你的難過。”

穆寧雪並沒有心情聽什麼好消息,她又抱緊了眼前那副溫熱的軀殼,墜入寒窟的內心得到了幾分撫愈,耳邊傳來的聲音輕軟,像是江南最纏綿的風,透著股清甜:“我剛剛和導師申請了,我也和你一起離隊。”

穆寧雪愣住了,像是被施了定身術,渾身僵硬無比,手上的力道悄然放鬆,她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那雙笑意滿滿的眸子,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導師已經同意我和你一起回國了,不就是守館嘛,我陪你一起去。”池慕清憐惜的包裹住她冰冷的手,用自己的身體給它發熱。

穆寧雪好像沒聽見一樣,凝住了眼神,牙咬著唇,呆呆的不語。

池慕清擔心自己這麼做會給本就難過的她增添負擔,又繼續補充:“你彆覺得沒必要什麼的,我說過了會和你一起承擔就是會一起承擔,無論你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願意陪你去,更彆說一個守館,我又不在乎資源啥的,名氣也無所謂,我隻在乎你一個。”

穆寧雪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濃密的睫毛下又湧顯出水色,池慕清立馬抬起頭吻住了她的眼角,用舌頭把那份苦澀吞了進去,然後又淺淺的親了一下,才慢慢的退了回去。

後腦勺突然被一隻手扣住,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嘴唇已經被什麼東西堵上,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一樣讓人措手不及,香津濃滑在纏繞的舌間摩挲,隻不過這一次卻嘗到了幾分苦味。

這個吻結束的很快,從始至終都隻有苦澀的味道,像喝了一杯咖啡一樣,隻能起到提神作用,卻給不了任何甜蜜的感覺。

穆寧雪從沉默不語中找回了遺失的詞句,聲音有些低啞:“謝謝你,但是我會自己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真的沒事嗎?”池慕清還是有些擔心,她恨不得把惹穆寧雪不開心的人都給通通做掉。

“嗯,而且我會回來的,一定會!”穆寧雪重重的說道。

……

午後,莫名的下了一場雨,冰冷冰冷的。

整個東海城很快也飄蕩起了這難以抵擋的濕冷。

導師們交代完一切後,便在接近傍晚時分打算離開,隊伍全體成員站在門口,目送著幾位導師。

該有的尊重是要有的,畢竟他們都是國內極其有名的老法師了,無論是修為還是閱曆,都可以給他們這些初出茅驢的學員們帶來很大的幫助。

在池慕清背著行李出來的時候,封離導師的臉都綠了,太陽穴隱隱約約有青筋冒出,但池慕清全當做視而不見,揚起手和熟悉的隊員一一道彆。

“你真要走啊?那你哥怎麼辦?”趙滿延實在忍不住說道,池慕清說退隊的時候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個大寫的NB,她到底是腦子瓦特了還是吃錯藥了,竟然主動申請要退隊???

沒看見那幾位導師臉都綠了嗎??

他們這裡除了艾江圖這種實力碾壓的,哪一個不是背後無數人費勁心血才爭奪了這麼一個名額,視如珍寶,更可以說是背後所有人的希望,彆說是主動退出了,就是腦子裡有半點退出念頭,那都是人神共憤、罪大惡極的!

“不是還有一個國館隊有希望晉升嘛,我陪穆寧雪去那裡再殺回來就是了,至於我哥……咦,他人呢??”池慕清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不見莫凡的蹤影,眼皮跳了幾下,總感覺有一些大事不妙。

“等下,等下,我也退隊!”果不其然,莫凡提著個包匆匆趕來,模樣也是十分瀟灑。

封離的拳頭直接攥了起來,像是有一股火在他身上燃燒,池慕清已經猜到他要爆發小宇宙了,可能還會連著自己也挨一頓罵,她立馬往穆寧雪身邊挪了挪,防止被波及。

“你們一個兩個是不是瘋了,真把我國府隊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啊,池慕清走就算了,你湊什麼熱鬨,給我滾回去!!”封離真的已經氣炸了,罵著的同時還要瞪池慕清幾眼。

池慕清突然也想直接把莫凡做掉了。

白挨了一頓罵,感謝有你!!

國館設置在魔都,但飛機降落後她們先回了一趟帝都,穆寧雪說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想必應該是和家裡人有關。

她們國府曆練後也沒有回來這間公寓住過,但池慕清實在舍不得這份回憶,乾脆把它租期直接延續到了國府比賽差不多要結束的時候,甚至想著有條件的時候乾脆買下來算了。

不過她這次特彆叮囑過房東幫忙打掃一下,所以在回來的時候灰塵終於不像上一次那樣仿佛在裝修般恐怖,穆寧雪在沙發上麵和人通電話,不知道對麵的人說了些什麼,氣氛突然變沉重了起來。

池慕清將一盤切好的水果遞給她,很想安慰此刻低氣壓的穆寧雪,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電話掛斷後穆寧雪的臉色還是很沉,她緊緊咬著下唇,像是在壓抑著某些情緒,就這樣過了許久,她才慢慢將頭靠在池慕清的肩上,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在說著彆人的故事。

“我爸爸的養子是黑教廷成員,他的親弟弟也是黑教廷高層,古都怨念未消,我所有的親人被□□、嚴查,即便還了清白,還要被人辱罵,因為這件事,爭吵的爭吵,分家的分家,我爸爸甚至被那些人說要用他的命來償還,他連見我一麵的權力都喪失了,連家裡最小的堂弟,他在去郊外遊玩的過程中也被惡性撞擊。”

穆寧雪頓了一下,手指不自覺攥緊了些許,臉色也十分蒼白。

“而且我……我連這個姓氏都不能擁有,回國的時候,如果不是跟著導師們一起坐飛機,可能身份檢查上麵也會出問題,能不能回歸到國府之隊,又能不能在威尼斯世界之爭中為自己爭回一點公道,都是未知數。”

池慕清抿了抿唇,聽著這些,心裡彆提有多難受了,古都浩劫她是親身經曆過來的,千萬亡靈襲擊這座城,無數人失去了血親,博城隻是古都的一場演練,黑教廷的瘋狂永遠都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那些失去親人的人有恨,真正的罪魁禍首已死,他們把怨念放在了這個家族身上,甚至對他們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可是穆寧雪她又做錯了什麼呢?她的其他親人又做錯了什麼呢?

就相當於網絡上那些鍵盤俠與噴子,在沒有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就無腦噴,這個世界總有一些荒謬的道理,壞人的親人也是壞人,殺人犯的孩子需要償命。

可這股怨念就不應該存在嗎?他們失去了親人不應該對壞人的親人懷著恨嗎?

她突然想不明白了。

可是她唯一能想明白的是,她很心疼穆寧雪,很心疼很心疼,心都快要撕開一般,她背負的太重了,真的太重了,本來憑借自己的天賦好不容易在穆氏展露頭角,卻因為這件事情而一瞬間跌落穀底,不僅要背負上為家族正名的壓力,還要麵對失去一切後停滯不前的實力。

她抓緊了身邊人的手,此刻的一切話語都顯得有些無力,她知道自己並不能做什麼,隻能儘全力去陪伴與幫助,那句幸福的道路充滿苦難竟一語成讖,可是為什麼呢?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是生來就必須要承受冰弓的侵蝕嗎?她是生來是必須迎合所有人的期待嗎?她是生來就想要站在世界頂端嗎?她是生來就需要背負上所不能承受的一切嗎?

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擁有實力,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得到的前提是世界要給予你這麼多的苦痛啊?為什麼世界這麼不喜歡你啊??

阿霜,為什麼幸福總是如履薄冰呢?

喉嚨裡好像堵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從前能言巧語的嘴在此刻也變得像一個啞巴。

穆寧雪察覺到她的情緒,靠她又靠的近了一點,聲音很小,但卻很堅定:“你不用為我難過的,我一定一定會回去,我要在威尼斯決戰上麵澄清,向所有人澄清,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親人背負上這麼沉重的罵名,我姓穆,就是姓穆,和那個穆氏世族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堂堂正正擁有的,沒有人可以更改。”

池慕清的眼中閃爍著光芒,一瞬間明白了什麼,心在這一刻仿佛被濡濕了,渾身都感到暖烘烘的,她真的很欣慰,甚至覺得那麼多的憂愁和顧慮都是沒必要的。

這就是她喜歡的清風明月一般的人啊,無論遭遇什麼,骨子裡的那份驕傲永遠都不會變,仿佛生來就應該站在高處,以絕對的冷漠俯瞰著世人。

但這樣的她愛上了自己,還願意包容和接受這樣的自己,而且並不是那般冰冷如同機器人的模樣,反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作為一個鮮活生動的人來愛她。

沒有人喜歡做一個冰冷沒有感情的空殼,也沒有人喜歡孤獨的站在世界之巔,人都是需要愛的,沒有誰會想要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更沒有誰會選擇拒絕溫暖。

特彆是隻屬於自己的溫暖。

池慕清轉過了身,靠在了她的懷裡,聲音低低的,帶著清晨的繾綣綿軟:“好喜歡你,真的好喜歡,想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種喜歡。”

“我也很喜歡你。”穆寧雪回抱住了她,淡淡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尖,耳朵處有幾分濕潤,清冷似玉的聲音低低的響起。

“隻要一想到你就感覺到好幸福的那種喜歡。”

險峻的高山上有一顆發芽的種子,它一出生便在懸崖之上,但它依舊挺立著,不停地向上生長,冰冷的寒雪埋不下它,迅猛的疾風吹不折它,凶殘的野火燒不死它。

再然後,一縷陽光照進了這個不被眷顧的懸崖之處,經曆了風霜雨雪,抵擋住了荊棘叢生,直到汲取了陽光的那一刻。

它開出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