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得夜無星無月,悶熱的風,夾帶著潮濕的記憶。
她怔怔地抬頭,看到有墨綠色眼瞳的少女走到她的麵前,伸手扶起她虛軟的身體。
“如果我說你不是夏珞,你會相信嗎?”夕顏在她耳邊問。
夏珞震驚得瞪大眼瞳,手中更緊地握住碎魂石手鏈,冰冷的氣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跡一般,在身體裡迅速蔓延開來。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離奇的說法了,隻感覺到一股宿命的氣息,在她們之間,在她的感覺之間繚繞。
“那……我是誰?”恍若夢遊一般,她恍惚地問道。
“顏暮。”冉夕顏輕聲回答,那個名字散落風中,停留在很遙遠的季節,漸漸幻化成記憶裡一種刻骨銘心的痛楚。
她是……顏暮?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病會把你的記憶抹去,它們還完完整整地留在你的腦海裡,隻是,有人將它封印了起來。”冉希衍難得不再嬉皮笑臉,俊美的臉龐上罩了一層嚴肅,“我可以幫你解開這層封印。”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費儘心思地幫我?”
“因為我欠你一個人情。”冉希衍上前一步,嚴肅地回答道,“但是解開封印這件事還是要尊重你自己的選擇,是記起從前,還是選擇忘記。”
“那段記憶,是和淩墨澤有關的嗎?”
“是。”
“真的很重要嗎?”
“你覺得呢?”希衍不答反問。
夏珞愕然。
是啊,不重要的記憶,會讓她那麼痛苦?不重要的記憶,會那樣強烈的出現,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出現?
安靜的夜。
她垂下頭,碎魂石粉色的碎片在黑暗中發出幽暗的光。
時間仿佛靜止下來。
良久良久。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她終於抬起頭,漆黑的眸子映出了下定的決心。
“好。”
她輕聲地回答。
午後灼眼的陽光之下。
她緩緩睜開眼,在一陣刺眼的暈眩之後,那朱紅色的宅邸漸漸映入眼簾。皮尺繞著圍牆一周,為的就是去測量出那圍牆的長度。他臭著臉說她無聊,但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幫她牽起皮尺的一端,像牽起她的心……
從夏澈宣的公寓出來,她不知不覺便又到了這個地方。兩天來第二次到這裡,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情。
昨天走進這座宅邸時,她還以為自己是夏珞,而過了昨夜,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其實是顏暮,那個曾經軟弱膽小的顏暮……
澤……你還好嗎?
眼淚悄然湧上眼眶,濕了臉頰。
束縛在她腦海深處三年的封印,終於被解開。那些埋藏在時光長河之中的畫麵失去了最後的阻礙,潮水般決堤而至……
那個痛徹心扉的雨夜。
雷聲轟鳴,黑暗的天際被閃電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千萬縷雨絲將世界分割成無數條。
在刺眼的車燈光芒之中,她看到自己的身體被高高地撞起,然後滾落到滿是水漬泥濘的柏油地麵上,肮臟的淤泥弄黑了白色的裙子,原本象牙般的肌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擦上的口子,傷口都已經看不出血痕,因為全部被瓢潑的大雨衝刷到水流之中。
隻有那雙手,還固執地抓著那條粉色的手鏈,緊緊地,死都不肯放鬆……
她驚恐地想叫,卻發現喉口發不出一點聲音。意識開始像氣球一般輕飄飄地離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遠。她慌亂地低頭,看到千萬道冰涼徹骨的雨珠從天幕中落下,卻徑自穿過她的身子砸落到地麵。
她曾經聽說,生病的人靈魂是一點一點消散的,但是那些出車禍的人靈魂是整個被撞出身體,它還聽說,隻有死去的人,才會看到自己的影子,一生隻有這麼一次……
她…..已經死了嗎?她恍恍惚惚地想著,意識漸漸要遠離。
可是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呢,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沒有告訴他自己要走了,沒有讓他知道,自己……是愛他的……
“澤,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真的還能再次遇到你,那麼我一定要好好地去愛你,不管命運如何地安排,我不會再膽小,不會再怯懦,也不會再躲在自己的烏龜殼裡不敢出來……”
“……還有,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是真的愛你的。”
……
溫馨的甜蜜,浪漫的宣言,霸道的愛戀,絕望的哭泣……一切的一切,結束於那個黑暗的雨夜,包括她的愛情,他的堅持,他的絕望,還有,他們三個人之間兜兜轉轉的命運。
“澤……”
夏珞,不,應該說是顏暮,緩緩地蜷縮起身子蹲到地上,午後的陽光之中,瘦弱的肩膀輕輕顫動著,溫暖的光芒包圍下卻依舊覺得寒冷徹骨。
為什麼我們會是兄妹呢?為什麼老天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我們又會變成這樣的結果呢?離你那麼近,我卻不再是你的暮暮,而成了另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遠處的公路上,一臉黑色的轎車由遠而近開向淩家的宅邸。
後座上,淩墨澤的身子靠向柔軟的背墊,目光隨意地望向車窗之外。
磚紅色的圍牆下。
一個嬌小的身影縮在牆角輕輕顫抖。她的臉埋在盤起的手臂之中,看不到她的臉龐,但是隔了那麼遠,卻能看到那背影裡散發出的一抹痛楚。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身影,他的心莫名的揪緊,騰起坐直了身體,淩墨澤大聲地命令道:“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