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著的宿舍門在眾多能力的衝擊下,一陣巨響,往後跌落,鳴聲在宿舍樓回蕩,震得人腦瓜子都在嗡嗡叫。
空蕩蕩的404,突然堆滿了人。莫如站在旁邊,臉上滿是猝不及防。
宿清……跑哪裡去了?怎麼突然消失了?
自然沒人解答他這個問題,
一張透明的薄膜在自己的眼前形成,外麵的一切東西都變得模糊,他聽見有個微涼的聲音說:“這是一次性封印物,可以阻擋a級以下的所有攻擊。”
“——動手吧。”
緊接著,火光乍然升起,像某些說不儘的怒氣,滾過整個寢室,火舌舔舐上眼前的薄膜,後者身上不斷發著藍色的能量來抵禦。沒有一絲多餘的言語,拳拳到肉的沉悶聲響接連不斷傳來。不斷有東西滾落甚至擊打在屏幕上,莫如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帶著血的肉塊。
形狀太碎了,莫如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內臟或是彆的什麼東西。
外麵的世界很模糊,但能隱約看出來其中的戰況。
狂風,彎刀形狀的能量卷過,一個身形重重地砸在牆壁上,砸出一個蜘蛛網狀的凹槽來後者弓起背,猛地咳嗽一聲,口裡的鮮血還沒往外吐乾淨,就被從地上瘋長的草木禁錮住手腳與身體。
那是唐沽。他氣息更加微弱,甚至已經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很少會有覺醒者被逼到這一步。
那些草木不還在他身上不斷生長,纏繞過他的胸膛,如同大團大團綻開的蛇。
帶來鑽心的痛。
血液從嘴邊和眼眶往下流,唐沽不自覺地抖著,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瀕死似的怒吼:“……你們不怕嗎?”
如此光明正大地殺死一個覺醒者。管理局是會追責的,特彆是像他們這種沒有什麼後台的人。往輕了說,關禁閉關個幾十天就能出來,往重了說,還要被關進管理局做實驗體。
“你放心。”那些樹藤纏繞得更緊,許勝放下手,說,“我們來見你,就沒人想過活著回去。”
“·····他們不會放過你們的。”咬牙切齒,飽含著恨意的聲音。
無人在意。樹藤覆蓋上他的脖子,滑住他的雙眼的,緊緊地將唐沽整個人纏繞起來。直到呼吸與心跳徹底停止。
一場安靜地殺戮。死亡的人很安靜,殺人的人也很安靜。
沒有大仇得報的興奮,也沒有什麼殺戮後的快感。
“啪嗒——”藤蔓縮緊,在到達某個值後,,血液噴湧而出,大片大片綻開在牆壁上,不規則的形狀像一朵花。
這並不是最好的結局,這是最壞的結局。
這群人沒說話。
莫如在一旁,目瞪口呆地也沒說話,還沉浸在剛才的血腥場景裡,遲遲未能回過神來。
他沒見過這麼刺激的場麵。
在外麵觀察者的顧緣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沒有看見那個封印物,那可不是什麼一次性封印物,像這樣威力大,可以自動鎖定目標,不用綁定什麼東西就可以使用的封印物不多了。唐沽如果被那東西創傷後,應該會掉落在原地。他走過去問莫如:“又看見一張導數答案嗎?”
“啊、啊,”莫如看看東邊,看看西邊,又看看眼前這一群以前隻能在覺醒樓見到的天之驕子,覺得自己的cpu有些過載,說,“有啊,有啊。”
“它在哪?”
“在那呢。”
順著莫如手指過去的方向看去,隻能看見一團空氣和滿地木屑。
“在那?”
“對。”
莫如繼續比劃:“他帶著我朋友一起消失了。”
顧緣的目光定在了那團空氣上,其他人的目光也緩緩移過來,一起定格在了那團透明空氣上。
?
??
???
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太大,直接把在場所有覺醒者的大腦給宕機了,一個可怕的猜想突然湧入他們的腦海。隨後,他們發現了更多的不對勁。
從模糊而上頭的記憶裡看,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室內一片狼藉,白色的紙屑鋪陳了一地,唐沽躺在地上轉眼珠子。
許勝還沒有反應過來,吞了一口口水,問旁邊的顧緣,“你的那個封印物,有沒有可能鎖定錯人了?”
“不可能。”顧緣皺起眉頭,“那是鎖定性的技能。”
顧緣試探問道:“你的朋友是覺醒者?”
隻有一個可能。
其他人眼眸微睜,恍然大悟。
這個所謂的朋友,也許是還沒有察覺到自己覺醒的普通人。所以才比唐沽更強,所以才能重創唐沽,才會被導數答案自動選中。這好像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也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他們誤傷了普通人。
一眾覺醒者腦子裡都繞過彎了,他們內心一跳,心高高吊起來,齊刷刷看著莫如張合的嘴唇。幾乎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哦,”很快,莫如就給出了回答,“他不是b級覺醒者。”
還好,所有人內心逐漸趨向於平緩。
莫如:“他是a級覺醒者。”
。
他們的心好像不怎麼跳了。
有些心理素質弱得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用那個封印物,是他們所有人都同意的,是他們一起把那個無辜覺醒者推下火坑的。就算是a級,在那個封印物的威力之下,也必死無疑!
許勝猛吸一口氣,他往後退,捂著自己的心臟,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並非所有覺醒者都像唐沽一樣嗜殺,有一小部分的覺醒者,對現狀感到無措,強迫自己適應,但仍舊連魚都不敢殺。
遇到危險就擊退,而並不一定要擊殺才能活命。更強大的力量讓他們有更多選擇保持本心,讓他們更趨向於大災變前的“普通人”,有著極為樸素的善惡觀。
甚至因為自己遭受過不公的對待,他們更反感濫殺無辜這一行為。
顧緣冷靜地問莫如:“他以前一直是a級覺醒者嗎,是瞞著沒上報給管理局和學校嗎?”
總有些人不想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求生,就用各種手段糊弄過每月的體檢測試。
如果是能夠熟練掌握自己a級覺醒者,那還有機會存活下來。
所有人暗淡的眼睛裡又燃起一陣希望的小火花。
“哦,”完全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的莫如,繼續說,“他說他才剛剛覺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異能是什麼,也壓根感覺不到自己體內有什麼能量。還說想看看這個月的例行體檢能不能幫忙測一下他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這群人腿一軟,往後一退,差點集體跪在地上。
這一刻,他們的世界仿佛變得天旋地轉,電閃雷鳴,一切都開始暗淡消音。
“是他重創了唐沽。”許勝喃喃道,“我們這樣,跟唐沽有什麼區彆。”
這群人的喃喃自語完全超出了莫如的理解範圍。
他看著這群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這群覺醒者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可能普通人永遠不會懂覺醒者。他舉手:“那我能問下,我的好朋友——就是剛才消失的那個,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這仿若一把刀子,在各位覺醒者本就傷痕累累的心窩上反複刺穿,又仿若一個巴掌,把他們臉全部扇得火辣辣疼。沒人好意思跟他開口。
顧緣站了出來,說:“那是a級封印物,能殺死a級覺醒者。你的朋友可能已經死了。”
這幾天對“死”字已經患上了ptsd的莫如哈哈一笑,“怎麼可能,他每次都說自己要死,結果每次都沒死成——”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一束白紙在風聲消散後慢慢飄落下來,按在他的眼眶之上,那是白色花圈的殘骸,很輕,很涼,貼在眼框上卻很熱。
他聽見自己問:“我朋友····真的死了?”
好像有人回答,又好像沒人回答,顧緣對他說:“裡麵殘留的意誌會用音波的方式對人造發出攻擊,裡麵的惡意值足以讓一個a級覺醒者崩潰。領域消失後,殘留下來的聲音也會對人類精神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對於普通人來說,變成瘋子或是死亡也是可能的。”
“我們走吧,你不能再受傷了。”
莫如就這麼被顧緣拖著走,其他人低頭站在原地,眼前被濃濃的陰影淹沒。
哐當一聲,一個黑白相框掉落在地上。上麵是宿清微笑著的容顏。
宿清對死亡的態度,好像一直很坦然。所以,他才會遭到這些不幸嗎?
明明那相框離自己不遠,莫如卻伸不出手去觸碰好友的麵容。
“他們為什麼不走?”莫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問什麼。
其實他也不好奇,就是覺得這時候要說些什麼。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不對。
“·····”顧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看了看地板,說,“對不起。”他知道這並沒有用。
莫如根本沒腦子去想這話裡的意思,他盯著自己的寢室門,在樓底口,看著眼前四個金閃閃“不省人室”:“我們可以站在這外麵等他嗎?”
“可以,”顧緣跟他一起站在外麵,404正對著樓梯,這個位置,門內所有場景一覽無餘。
莫如滿腦空白,等著等著,忽然感覺自己的腳邊一片柔軟,定睛一看,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小貓,毛發的顏色健康,死命往他腿上蹭。
莫如想到些東西,他順著記憶機械敘述:“這是奧利奧,宿清以前天天給他喂貓糧,這小胖喵就尾隨宿清跑到寢室裡來,大災變初期物資不足,我們飯都吃不起,這小胖喵就天天叼著生肉過來,想給宿清。”
顧緣也看那隻毛發柔順,一看就養尊處優的小貓。他想去摸摸它,可剛有動作,他就被什麼東西製止了一樣,手收了回來,隻看著那隻小貓翻過身來,用小腿一直撓腦袋。
陸續有逃命的學生往回趕。世界太吵鬨了。
路燈斜入,白瓷磚上盛滿長長的陰影,密密麻麻靠著,如同一顆顆小樹。
幾十個人注視著宿清消失的地方,一動不動。
顧緣沒看屋內,他往窗外看去。學校還是都和上輩子一樣,破舊的街道,教學樓,和快要枯死的樹木。
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