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已是九月。
北方花草早已凋零。這白雲城上卻還是百花盛開,葉孤城在廊下一張梨木躺椅上小憩。
院落裡萬紫千紅,卻偏偏他一身素白靜臥於此就已讓一院子的花木落了顏色。
老管家躡手躡腳踩進院裡,原想不驚了葉孤城,誰知一隻腳剛踏過門檻,就看著葉孤城睜了眼睛。
“城主……平南王使節遞了帖子。”
葉孤城微有恍惚,淡淡念道:“平南王……”
老管家以為他是忘了,苦笑著提點道:“城主,就是那個平南王,當今天子的皇叔,鎮守西南,手握重兵……前年夏,平南王世子還上了拜帖欲拜您為師,後被您婉言推了……”
葉孤城微哂,“我知道。”
從椅上起身,理了理衣袍,對身邊的老管家說道:“出迎吧。”
客廳裡,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已坐在椅上,捧著茶杯,垂首用杯蓋兒輕撥開浮著的茶葉。身後側立兩人,卻是仆從打扮的。
青年聽聞腳步聲抬起頭。
臉上淺淺微笑,眉目如畫。
看起來卻眼熟的很。
老管家驚道:“你不是昨天那個……”
葉孤城神色平淡,略略瞟了一眼。
這青年今天穿了一襲鴉青色的袍子,領邊袖口用墨色盤了些許雲錦紋,長發束在一頂白玉冠中,麵色沉靜,隻是唇角微微帶笑,這時起身站起,漆黑的眸子看向葉孤城,輕施一禮。
“城主一向可好?”
葉孤城還禮道,“承蒙托福。”
蘇冉微笑道:“一彆多年,世子很是掛念,隻不過西南兵變,世子他脫不開身。”
“多謝世子惦記。”
葉孤城沉聲道。
他在客套著,但是卻絕不多說一字,讓人覺著他本就不應該和這些事情打交道的,這些俗事似乎會汙了他這個人。
氣氛有些尷尬,蘇冉似乎毫無所覺,隻淺笑著著人將禮物一件件抬進來,神態自若地和葉孤城談笑著。
和蘇冉談話是一件很讓人舒服的事。
一個人會講話,並不是說他的知識有多麼淵博,也不是說他有多麼的會溜須拍馬,而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你接下去,甚至讓你迫不及待的想開口,他的每句回答都好像恰恰好落在你的心坎上。
蘇冉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即使葉孤城是一個寡言的人,這場對話依然很愉快。
一杯茶儘,葉孤城看著蘇冉緩緩道:“白雲城風光與江南迥異,既然先生首次前來,不若讓葉某儘一下地主之誼。”
蘇冉微笑,看著葉孤城,“若是如此,蘇冉便叨擾了。”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兩人都沒有帶隨從。
葉孤城緩緩行步於前,蘇冉隨在他左後方。
庭院內自然天成,樹木肆意生長,野草野花茂密,幾乎淹沒了之間窄窄一條石子小徑。
說是庭院卻已經好像一片小樹林了。
蘇冉卻不禁微微愕然。
這情景……仿若回到當年的雲家老宅。
祖父說過,萬物有靈,若是木受繩,直則直矣,然則失了靈性,少了意韻。
於是偌大院落卻好似深山野林似的,沒人修枝的樹好似抓住了機會一般瘋長,一家人苦笑不已,卻也順著老爺子的意思不去管它。
“先生。”
葉孤城的話讓蘇冉飛遠的思緒瞬間回籠,青年柔婉淺笑,“葉城主這庭院彆致的緊,蘇冉見識淺薄,竟然一時看得失神了。”
葉孤城似乎淡淡笑了,“疏於修剪放任自流罷了……先生,此處你我二人而已,可儘言之。”
蘇冉看向葉孤城的眼睛。
與人談話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本是禮貌,但是蘇冉此時卻覺得這並不是個好主意。
葉孤城的氣勢太強。
天下無雙的白雲城主,舉世無雙的天外飛仙。
隻消一眼,蘇冉的氣勢便落了下乘。
天時地利人和……立時便失了兩樣。
暗地裡長長歎了口氣,眉頭微皺,卻轉眼間綻開一個微笑。
“城主,蘇冉有一事不明,可否相詢?”
“請。”
蘇冉手指撫弄著身邊一根花枝,花色嫣紅,青年手指修長瑩白,聲音輕柔,“這飛仙島物產豐茂,氣候宜人,隻是……遠離內陸,卻不知這島上飲水卻是從何而來?”
葉孤城一眼掃過蘇冉。
眼神鋒銳,如劍出鞘。
蘇冉淺笑回視。
“蓄積的雨水和從南方城鎮以船運水。”
蘇冉淡淡道:“若是如此可真是不便呢……十月至一月之間,是飛仙島少雨之季吧……”
葉孤城轉身注視著蘇冉。
“你可是在威脅?”
隱隱的怒意化作周身的劍氣,麵上的皮膚似乎都在微微刺痛。